韓度忍不住一笑,他搖著頭衝薑鑠拋了個飛眼,暗暗在蘇照晟背後豎起個大拇指。薑鑠沒好氣地白了韓度一眼,麵上的神色更令人琢磨不透,他大手朝蘇照晟虛扶一把,立馬有個小太監上前攙起老蘇。
薑鑠白皙的麵皮有些泛紅,他無奈道:“兒女之緣不可強求,若真如太醫令和那位神醫所言,國公還是順應自然的好。至於辭官,切勿再提此語。”
蘇照晟抬眼偷偷瞟了眼上麵,隻見薑鑠的手依舊在那口小紅木箱子上,皇上眼中帶著明顯的殺意,難道真的躲不過這一死劫?
老蘇歎了口氣,身子蹣跚著一步步走向安放蘇人玉的榻,他嘴唇喃喃不語,似乎在和兒子在說什麼。那樣子實在太過悲傷,不像裝出來的。
郭正義一個沒留神,韓度就站出列了。他一個勁兒朝外甥使眼色,可是那狂了二十幾年的韓度壓根不理他。
韓度給薑鑠行了一禮,長身玉立,不驕不躁,不卑不亢,淡然道:“臣有一問,請教皇上。”
薑鑠瞧見韓度也出來為蘇照晟說話,皺眉道:“楚王學識淵博,還有什麼不懂的。”
郭正義聽出薑鑠話裏的不悅,細鱗鎧甲輕響,老將軍出列抱拳,聲如洪鍾:“啟稟皇上,楚王想必是問皇上,一會兒吃什麼好。”
“哈哈哈,你這吃貨。”薑鑠被這老將軍給逗樂了,他搖頭指著韓度,溫和笑道:“楚王肚裏的酒蟲又饞了,你且先退下,待朕將此間事料理完了,自然宣你來。”
薑鑠話都說道這份兒了,按理說,韓度該明白知趣告退,誰知這人微微一笑:“臣鬥膽問皇上,殷商與周比,如何?”
“無法比。”薑鑠正了正身子,他一聲最服有真才實學之人,所以他也最佩服韓度這位年紀輕輕卻學富五車的才子:“殷商先前亦有明君,然帝辛荒淫暴虐,亡國也。周,禮樂之邦,德治教化於民。”
韓度手背後,笑著點點頭道:“皇上明鑒。《尚書》雲:‘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想來就是說這道理。”注②薑鑠肅然起敬,忙正色道:“請教楚王。”
“不敢。”韓度唇角扯出一抹自信的笑,他掃視了一圈殿裏的人,淡然道:“這話的意思是,皇天所授真命天子,並不是漫無目的的,為人君者,須學文王那樣用敬德來保國延祚。意國公有心造福窮苦百姓,臣認為,是為德。”
如果能佩劍入殿,郭正義真要將寶劍抽出來,用劍背抽這個無法無天的外甥幾下。
安靜,能聽到呼吸的安靜襲擊著每個人的緊繃的神經。事到如今,大家都心照不宣,這蘇照晟將所做的全做了,至於皇上要不要放過他,就看命了。命?在誰手裏,薑鑠。
薑鑠的手離開那個小紅木箱子,他的臉陰晴不定,冷的簡直能結冰,半響,空曠的殿裏才傳來薑鑠久違的聲音:“蘇公執意如此,朕也不強留,但意國公之爵位仍可世襲。蘇公要做世外神仙,就好好享福去吧。”
這一天,簡直如一百年一樣漫長。
蘇照晟邁著如灌了鉛的步子走出翔鸞殿,雨過天晴,空氣中彌漫著股好聞的青草味和魚腥味。身子輕飄飄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滴停在琉璃簷上的雨終於掉下,掉到蘇照晟的頭頂,他終於支撐不住,晃了晃。
這時,一個鐵一般冷硬的手將他扶住,是王賓。
蘇照晟訕笑了下,他努力地想要看清麵前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在權利麵前,真是陌生的厲害呀。
“王大人。”蘇照晟手拂開王賓,幹啞著嗓子,無力道:“老朽求教大人,皇上案桌上放的那個小紅木箱子裏,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