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心地在山上搭了個茅草屋,閑來無事釀些酒,桂花釀,桃花醉,梅花吟,還有各色果酒,釀了滿滿一屋子,誰想,我自己尚未一飽口福,卻引來一個嗜酒的老頭。

那日我剛摘了一筐野果回來,就見一白胡子老頭兩手抱著我的酸梅果酒的壇子,頭埋在梅花吟裏,腳卻勾著桃花醉,正在那呼呼大睡,一張老臉滿麵紅光,看情形醉得不輕。我一細數,十壇卻沒了八壇。

若是往日,我定會平頭澆上一盆冷水,以泄奪酒之恨,但那時我卻並未動手,一則看他年過花甲,二則吃虧吃得多了,吃出了經驗,這老頭看起來仙姿卓然,十之*是個神仙。

我趁他酣睡之際,又釀了幾壇,待他醒來,連誇我是個懂事的好姑娘,邊誇邊拉我一起喝了三壇。三壇酒下肚,老神仙便開始老不正經地編排地天上地下的事來,他說他原是天上的司命神君,一次天君的大公主犯了事下凡曆劫,叫他寫個命格,素日裏他便不大喜歡大公主,於是給她寫了極差的命格,天君原想著怎麼差也該是個王侯家的女兒,沒想到司命膽大包天,竟給寫到青樓去了。天君一怒之下,就將他貶到地上做個土地。

我十分佩服,敢在天君嘴上拔胡子的,我還隻聽說過他一個。

“老神仙的膽識非一般神仙能出其右啊。”我難得誇一回別人,有些不大上口。

果然他十分不滿我的誇讚,虎了一張老臉說道:“我很老嗎?我不過活了區區三萬歲而已啊。”

我一口酒卡在喉嚨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老的老神仙體貼地在我背上拍了幾下,才終於緩過氣來:“是,是,您看起來一點也不老,適才我稱呼您為老神仙,實為尊重,實為尊重。”

靈悟體諒我年紀尚小,沒多與我計較,隻是叫我務必叫他的名字。我推脫幾下推不動,隻得為小不敬地直呼他“靈悟”。

看來神仙都怕老的,孟婆如此,靈悟亦如此,下次見著一個千年萬年的神仙,務必稱呼一聲“小上仙”才好。

自那以後,靈悟時常到我的茅屋裏要酒喝,虧得他的保護,我在山上才安生過了兩百年。靈悟從未問過我是何方人氏,我這兩百年容顏未改,想必他心裏早已知曉,卻從不點破。

原以為我便要在這青蒼山上等個幾百上千年,誰知靈悟老樹逢春,看上了灶神婆。灶神婆顧名思義便是灶神公的婆娘,灶神公當初騙到灶神婆時還不是灶神,他比灶神婆大了兩萬歲,於天宮也是垂垂老朽一隻,灶神婆那時還是一介小仙,初嚐情愛滋味便遇上情場老手的灶神,幾下就被虜獲芳心,跟了他兩萬年,老夫少妻的結果是到頭來總得落單一個。灶神上了年紀魂歸大虛,於是空出了灶神一職和婆娘一個,一並被靈悟覬覦了去。

靈悟含羞帶臊地跟我抖了心事,一張臉沒喝酒卻紅到了脖子根,估計幾萬年也不曾這般害羞過。

一把年紀還能有此等少男情懷,著實不易,我表示十分支持。

靈悟見我同意,仿佛獲了家長許可似的,開心得如一個老小孩一般,當即騙了我兩壇酒去勾引良家寡婦。

一來二去,兩老郎情妾意,挑了個吉慶日子就到天君那挑了關係,天君罰了他上萬年,氣也消了,不忍他再做個老鰥夫,便默了一默,終究點了頭。

靈悟升遷為灶神,每日有人酒水供著,不必在深山裏偷酒喝,又有美人相伴。快得十分快意,他念及我那些酒的好,不忍將我一人丟在青蒼山,便設法在京城給我弄了個小院子,閑來無事,照舊到我家裏騙酒喝,以前是一個人騙,如今帶了灶神婆一同來騙,老家夥越來越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