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也有大大小小幾十卷奏折,大到天母舉行蟠桃盛宴,小到若海神君的寵物生了個小寵物也上奏領賞,閻王沒事還時不時到天君那撒撒嬌,實在無暇專管我這麼一個沒沒無名的小妖精。
但我已習慣了罵他,習慣使然,習慣使然。
夜涼如水,我在寂靜的院子裏自斟自飲,耳邊傳來耗子低低的叫聲。我走了這許久,這裏愈發成了他們自由的場所,它們在郭夫人的糧倉裏吃得舒服,再到我這裏睡得舒服,長得越發膘肥了。是以,它們儼然把我家當成了它們家,對我的到來顯得十分不滿。
我賞了它們一些瓜果,吱叫聲登時弱了好些。我尋思它們並非貪我這點瓜果,不過是奇怪這等餓死老鼠的地方居然也有吃的。
“一個人喝酒,多無聊啊。”黑暗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循聲望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但是,這個聲音,化成灰也認得——如果聲音可以化成灰的話。
於是略略顫唞地叫了一聲:“無過……”
無過從黑暗中現出身來,很合適宜地穿了一身白衣,一頭束發散亂下來,在發尾隨意地紮了個結。
卻是真真一個倜儻的妖。
我有種想像戲本子的久別重逢那般撲向他的衝動,卻不知為何心頭洶湧了半天,一顆心抖了幾抖,竟冒出一句:“你這身打扮,很適合在夜裏嚇死人。”
他拿起我喝過的酒杯,抿了一口杯子裏殘餘的酒,朝我笑道:“沒嚇死你就好。你沒了一身法力,倒跑得比我還快麼。”
“我腳力沒你快,隻在這守株待兔。不似你,宮裏宮外地來回幾趟了,頗……費鞋了些。”我另取了個杯子,若無其事地給他倒酒,奈何壺嘴總也對不準,灑了好些。
無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順勢將我攬入懷中。我的耳邊頓時感受到他灼人的氣息:“你個沒心肝的妖精,這麼許久不見我,連句貼心的話都不會說了?”
我從未聽他如此稱呼我,登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想說“習慣使然,習慣使然”,又覺得十分不對景。
理當,我這時應該是羞澀地低下頭說一些諸如“思君憶君,魂牽夢縈,翠銷香暖雲屏,更哪堪酒醒”之類應景的話。
於是我恰倒好處地低了頭,好在夜色正濃,掩蓋了我的臉色。然我憋了半天,也憋不出這等言辭來,卻也歪打正著地營造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境。
他抱住我的手勁愈加重了些,啞然道:“前些日子,我在天牢裏睜眼閉眼都是你,最後悔的莫過於一件事,去他的什麼良辰吉日,我們今晚就該成親。”
我被他這一抱,抱得有些喘不過氣,咳了兩咳笑道:“幾時不見,你也冒起粗話來了?”
他抱住我的手一僵。
我忙轉移話題道:“所以你便撇下三長公主溜到我這來了?她的傷勢可好些?”
“命數如此,治與不治都是一樣的。”無過隨口敷衍道。
“哦,那莫倪在宮中可好?她如今有了身孕,我很擔心。”
無過輕輕歎了口氣,將手鬆開:“我竟不知你有這等習慣,分明我們抱在一起,說得盡是別人。”
我尷尬得目光無處遁形。
他又柔聲說道:“聽靈悟說,你為我去了一趟陰間?”
我一番刻意壓抑的心總算被他說得一哽。
我點了點頭:“原來你都知道了。若這趟沒去,我還不知你竟在陰間惹了那麼大的禍。孟婆耿耿於懷,她原不肯救你的,是我硬拉了楚玉的魂魄回來。好在孟婆終究心軟沒與我計較,我卻耽誤了楚玉的輪回。我亂了別人命數裏的因果,自己也要遭報應的。說來,我做了這些事,竟沒一件做得圓滿。你叫我如何好意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