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久病的人,不甘心,可是再如何垂死掙紮,再如何撐了這麼久,不過是徒勞。他隻知道自己渴望了許久,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心底就一直叫囂著這種焦躁,而她恰如一泓清泉,完美地傾瀉在他懷中,令他覺得沉溺,無法再有任何理智。明明是不能碰觸的禁忌,酒精的麻痹卻讓他在掙紮中淪陷。

她一定是哭了,他的手指觸到冰冷的水滴,卻如同觸到滾燙的火焰,突然清醒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很迅速地放開手,起身離開她,過了好久,才聽見他的聲音,語氣已經恢複到那種冷淡與鎮定:"對不起,我喝醉了。"沒等她說話,他就說,"我還有點事要出去,你走的時候關上門就行了。"

他徑直搭電梯到車庫,把車駛出了小區。他看著前方,有是紅燈,才發覺車頂天窗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風一直灌進來,吹在頭頂很冷。他把天窗關上,在下一個路口轉彎,卻不知不覺繞回到小區門前。車子駛過的時候,正好看到她站在路邊等出租車,深秋的寒風中,那件白色短袖毛衣很顯眼,被路燈一映,倒像是淺淺的橙黃色。她孤伶伶地站在燈下,其實不怎麼漂亮。他是見過那樣多的美人,論到漂亮,無論如何她算不得傾國傾城,況且一直以來她眉宇間總有幾分憔悴之色,像是一枝花,開到西風起時,卻已經殘了。

他有些恍惚地看著前麵車子的尾燈,像是一雙雙紅色的眼睛,流在車河中,無意無識,隨波逐流。

他不知道駕車在街上轉了多久,隻記得不隻一次經過長安街。這城市最筆直的街道,兩側華燈似明珠,仿佛把最明亮光潔的珍珠,都滿滿地排到這裏來了。他漫無目的的轉彎,開著車走進那些國槐夾道的胡同,夜色漸漸靜謐,連落葉的聲音都依稀可聞。偶爾遇上對麵來車,雪亮的大燈變幻前燈,像是渴睡的人,在眨眼睛。

夜深人靜的時候終於回到家裏,或許是車燈太亮,抑或者是動靜稍大,竟然驚動了邵凱旋。她披著睡袍跑出來,站在台階上,看著是他進來,不由得有些吃驚:"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他很少三更半夜跑回來,因為家裏安靜,一旦遲歸又驚動了父親,難免不挨訓。但此時隻覺得又累又困,叫了一聲"媽",敷衍地說:"您快回屋睡覺吧。"轉身就朝西邊跨院走去。邵凱旋似乎有幾分不放心:"老二,你喝醉了?"

"沒有。"他隻是很累,想起來問,"爸呢,還沒回來?"

"上山開會去了。"邵凱旋仔細打量他的神色,問:"你在外頭闖禍了?"

"媽,"他有點不耐煩,"您亂猜什麼?我又不是小孩子。"

邵凱旋說:"你們爺幾個都這脾氣,回家就隻管擺個臭臉,稍微問一句就上火跟我急。我是欠你們還是怎麼著,老的這樣,小的也這樣,沒一個讓人省心。"

雷宇崢本來覺得倦極了,但有不得不勉強打起精神來應付母親,賠著笑:"媽,我這不是累了嗎?您兒子在外頭成天累死累活的,又要應付資本家,又要應付打工仔,回來見著您,這不一時原型畢露了。您別氣了,我給您捶捶。"說著就做勢要替她按摩肩膀。

邵凱旋繃不住笑了:"得了得了,快去睡覺吧。"

家裏還是老式的浴缸,熱水要放很久,於是他衝了個澡就上床睡覺了。

睡得極沉,中間口渴了一次,起來喝了杯水,又倒下去繼續睡。睡了沒多久似乎是邵凱旋的聲音喚了兩聲,大約是叫他起來吃飯。不知為什麼,全身都發軟得不想動彈,於是沒有搭理母親,翻了個身繼續睡。等最後不知多久後終於醒來,隻見太陽照在窗前,腦子裏昏昏沉沉,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想起來自己住的屋子是朝西的,太陽曬到窗子上了,應該已經是下午了。不由得吃了一驚,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看,果然是午後了。

沒想到一覺睡了這麼久,可是仍然覺得很疲倦,像是沒睡好。他起來洗漱,剛換了件襯衣出來,忽然邵凱旋推門進來了,見他正找合適的領帶,於是問:"又要出去?"

"公司那邊有點事。"他一邊說一邊看邵凱旋沉下臉色,於是說:"上次您不是嘮叨旗袍的事,我叫人給您找了位老師傅,幾時讓他來給您做一身試試?"

邵凱旋歎了口氣:"早上來看你,燒得混身滾燙,叫你都不答應,我隻怕你燒糊塗了。後來看你退了燒,才算睡得安穩一點。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不曉得照顧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爬起來又拚命,又不是十萬火急,何必著急跑來跑去?"

原來是發燒了。他成年後很少感冒,小時候偶爾感冒就發燒,仗著身體好,從來不吃藥,總是倒頭大睡,等燒退了也就好了。於是衝邵凱旋笑了笑:"您看我這不就好了嗎。"

邵凱旋隱隱有點擔心:"你們大了,都忙著自己的事情,你大哥工作忙,那是沒辦法。你也成天不見人影。"她想起最小的一個兒子,更覺難過,說到這裏就頓住了。

雷宇崢連忙說:"我今天不走了,在家待兩天。"又問:"有什麼吃的沒有?都餓了。"

邵凱旋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就知道你起來要吃,廚房熬了有白粥,還有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