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擲筆待戲終(大結局·終章)(1 / 3)

小皇帝完成了帝師布置的課業, 回寢宮時,經過花園, 看見了傅溫珩膝上擱著琴,手指懸在琴上,無聲地彈著琴。

小皇帝兩步跨下台階, 走過去,拿著折子敲了敲傅溫珩的腦袋:“傅溫珩。”

傅溫珩抬頭,莞爾。

小皇帝不禁露出笑容,問他:“回來了?”

傅溫珩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

“戲班?”

傅溫珩點頭,撫琴,手指撥出幾個調子。

“……佘蘭?”小皇帝愣了一下,“你是說,佘蘭族的戲班?佘蘭族還有戲班?”

傅溫珩問:我帶你去看看吧,陛下?

小皇帝道:“可以, 我正愁無事可做。合陽最近把要做的都做了,朕倒是輕鬆了不少。”

傅溫珩笑了一下, 牽著她的手, 走向禾春園。

“合陽那個人, 哼, 說什麼要朕好好讀書,好好把課業做了, 其他的不要過於關注。”小皇帝打了個哈欠, 道, “嗯……這麼來看,做個君主,可真是輕鬆啊。”

傅溫珩單手打了句:“嗯,累死他。”

小皇帝哈哈笑了起來,笑畢,小聲道:“不過,這也是明君吧。知人善任,垂拱而治,累臣不累君。”

“那要看什麼樣的臣。”傅溫珩笑眯眯地比劃著,“沈相和聖恭侯那樣的,就要不得。其他類似他們的,也要不得,合陽……”

“合陽說過,做權臣很累的。”

“不錯。”傅溫珩點頭,慢慢比劃道,“做帝君也累,他那麼懶,陛下就別考慮他了。”

小皇帝紅了臉,假裝沒看到,好半晌,輕聲咳了咳,道:“朕親政後……再說吧。”

到了禾春園,不聞絲竹聲,這裏安安靜靜的,不像有戲班在。

皇帝問道:“對了,合陽請來的京戲班子,是在知春園嗎?”

傅溫珩點頭。

“為什麼這個戲班子,沒有聲音?”

傅溫珩舉起手,做了個動作。

“這是什麼?”皇帝不解。

傅溫珩比了三個字。

“影——子——戲?”小皇帝一個個字認出來後,連起來一念,雙眼放光,“這是什麼稀奇玩意,快帶朕去看!”

傅溫珩拉她繞過水榭,又屏退跟隨而來的宮人,推開門,請小皇帝進來。

屋裏橫著巨大的屏風,屏風上,出現了幾個人影,看起來像是紙剪出來的,一動一動,正在演著一出戲。

一個孩童人影,被幾個人影抬起,慢慢抬了出去。

小皇帝聽到一個耳熟的女聲念道:“骨肉難分離,今日終相見。”

“這是什麼戲?”小皇帝挑眉道,“佘蘭族的戲?講的可是樓京燕搶程奚嗎?”

小皇帝對長輩的這些愛恨情仇似乎是非常感興趣。

然而此時,從屏風後轉出一人,抬眸看向她。

小皇帝本能後退一步,想要抓旁邊的傅溫珩,卻抓了個空。

這時,她才發現,傅溫珩不見了。

“你是……”

誰字還沒說出來,她已經認出了麵前的人。

他立在燈影幢幢處,安靜的像尊石像,他臉上沒有表情,隻靜靜地看著她。

小皇帝不知為何,鼻尖一麻,視線就模糊了,淚水奪眶而出。

“哥……哥哥……”

那個人慢慢走來,停在她麵前,跪了下來,抬頭看著她,眼中是無限溫柔的笑意,是她盼望許久,來自兄長的笑。

“班淮……”小喬握住她的手,笑望著她,“我有話與你說。”

“你是、是哥哥……嗎?”班淮擦不幹淚,又覺得自己丟了所有做皇帝的臉,可憐巴巴又逞強地拽著小喬的手指,抽泣著。

“你聽好了淮兒,你是父皇的孩子,是我們大延第十七任皇帝,永遠不要質疑自己,也永遠不要把其他人考慮進去,好好做你自己,不要信他們,以後不管他們說什麼,都不要懷疑自己,懷疑你的父皇,你的母後。”

班淮聽了個半懂,隻顧得上釋放眼淚。

她一直盼望著,自己能在哥哥的護佑中長大,她一直在盼望著有一天,她能像普通人家裏的妹妹一樣,被哥哥抱上肩頭,湊得高高的,開懷笑著。

“班淮,你答應我,一定要記住,你是帝王,別人撼動不了你,也欺騙不了你。”小喬說,“皇帝不會被欺騙,你說什麼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一定要記住,除了你自己,其餘的人,都沒有資格質疑你,也不能動搖你。你要相信自己……淮兒,答應我,一定要記住。”

“我想你回來……”小皇帝伸出手去,小喬怔了一下,輕輕抱了抱她。

“我們很像。”小喬低聲說,“你一定要……堅定,能夠獨當一麵。”

“我想你回來啊……”小皇帝伏在他肩頭,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我想哥哥回來!我想你……從沒有人陪我,他們欺負我,我沒主意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都是我一個人扛……哥哥,父皇說過,他想你回來,他快死了,他說想要你回來……”

小喬擦去她的淚水,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最堅強,他們都不如你,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想做個治世明君,我都知道的。”

小皇帝眼淚汪汪看著他。

小喬歪頭,輕聲道:“你是我妹妹,是父皇的女兒,是大延的帝王。班淮,你記住了嗎?”

小皇帝點了點頭,淚眼朦朧抬頭,看見屏風處有一人,亦做佘蘭族打扮,彩衣銀飾,散發而立。定睛一看,她驚道:“沈情!”

沈情施了一禮,麵無表情道:“陛下,臣回來了,臣帶回了十三年前崖州的案子和十年前昭陽宮的案子,待到九九重陽宮宴,臣一定會呈報給陛下……”

她抬起頭,眸光堅定道:“真相。”

小皇帝怔了許久,忽然懂了。

她因激動,緊緊咬著牙,緊握著拳:“你查明白了!”

沈情:“是,臣查明白了,也已知曉真凶。現在,請陛下宮宴那天務必安排玄羽衛值守……抓捕真凶。”

小皇帝眸光一沉,眯了眯眼,一掃孩童的稚氣,似笑非笑道:“好,朕等著沈卿!”

九九重陽這天,昭陽宮永明殿擺宴,與往年一樣,但並非宴群臣,而是家宴。

除了朔陽侯家,聖恭侯家,京兆尹家,今年也就多了安樂公主一家。

“此乃家宴,不用拘著了。”小皇帝笑道,“從天順三十二年起,咱們這幾家就總在今日團聚,今年也不例外,這第一杯酒,朕敬諸位。”

她今日神清氣爽,一掃往日懶散文弱之態,雙眼熠熠發亮,喝幹了酒,又示意太後敬酒祝詞。

太後神色恍惚,麵色蒼白,頭發雖梳理的一絲不苟,人卻看起來像生了病,病懨懨舉著酒杯,眼含淚光喝了。

她喝完,哀婉的目光看向沈非。

沈非卻連眼皮都沒抬,笑盈盈舉起酒杯,向著對麵的朔陽侯抬了抬下巴:“請。”

傅瑤抿嘴一笑:“沈相,請。”

合陽倒了杯酒,彎腰對小皇帝說道:“陛下,我想敬父親母親一杯酒。”

他今日,也看起來異常興奮,臉龐有光,連朱砂痣都明媚了許多。

小皇帝舉起酒杯,朝他揚了揚,道:“你也辛苦了,辦得很好。”

合陽端著酒杯到下首給父母敬酒。

傅溫珩湊過來,問小皇帝,什麼時候請戲。

小皇帝笑了笑,揚聲道:“唔,合陽,溫珩問你,你安排的那幾出戲,什麼時候上?”

“陛下想看戲了?”合陽頓了一頓,道,“那我這就去安排。”

“是太早了嗎?”小皇帝道,“還未準備得當?”

傅溫珩就在旁邊打著手勢,說自己也有安排,現在就能上。

“咦?那就先看溫珩安排的吧。”小皇帝如此說道。

合陽想起之前傅溫珩說的那番話,轉頭用眼神詢問。

傅溫珩笑了笑,抬起手指,比了個噤聲,輕輕搖了搖頭。

合陽氣惱,心中暗罵:“搞什麼鬼!”

永明殿對麵隔著一道水榭便是鳳台,鳳台上豎起了一道純白屏風,蕭聲輕輕響起,屏風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小皇帝道:“諸位可知,今年的宮宴,為何設在這永明殿內?為的,就是隔水看戲。這出戲,是溫珩從佘蘭給朕帶回的,獨一無二,僅排這一出,今日諸位,也算能大飽眼福了。”

傅溫珩坐在小皇帝左手旁,取了琴,和著蕭聲彈奏起來。

屏風上出現了幾張紙人,紙人上寫著他們的角色名字,有個低低的女聲道:“《司命》第一折,帝王夢。”

寫著帝王二字的紙人躺倒,一動不動。

女人道:“一夜,帝王夢到故人泛舟湖上,夢醒後,他叫來左史。”

又一個寫著左史的紙人貼到了屏風上。

“帝王:我夢到了皇後,她複生了,她在南邊,我要去見她!”

“左史寫信給角兒,告知此事,角兒回信:已準備好接駕。”

“《司命》第二折,蠻蠻。”

聖恭侯忽然開口喝道:“這是什麼東西,背後裝神弄鬼的是何人!”

小皇帝還未開口,隻聽沈非輕聲一笑,說道:“哎,這戲倒是有意思,看看也好。阿昶,坐下。”

聖恭侯驚道:“可是……”

沈非笑意盈盈,向後一仰,手指隨著琴聲蕭聲敲打起了節拍。

“南邊連天暴雨,皇帝馬上就要來了,我們卻給他看如此糟糕的地方,如何是好?他會責怪你為官不力,將你貶謫到瓊州去。”

“莫慌,炸了堤壩,衝毀道路,讓這裏越慘越好,之後,我們就把他引到雲州去。”

“那你不是要擔責?若是問罪……”

“神女護佑,角兒說。”那個女聲平靜道,“皇帝不會問罪,我會告訴他,一切都是神女安排,這不是人禍,這是上天責難,是因此處百姓不信神女招來的禍患。我們的傀儡準備妥當了嗎?讓她披上畫皮,等待接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