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
夜很深,她走在薄薄的積雪上,路燈照亮她單薄瘦小的身軀,路邊喝醉酒的波蘭人不斷向她吹著口哨,但她的腳步不停,隻管拉緊呢大衣繼續向前走。
可是誰也沒料到,這樣風雪交加的、該是喝著紅葡萄酒吃著香煎牛排的夜晚,會在十一點零五分被一聲槍響抓破麵頰。
砰一聲響。
躺在路中央的波蘭人醒了,連滾帶爬地回到安德魯斯小酒館,任老闆怎麼囉嗦,他也再不敢邁出一步。這被當做上帝的眷顧,以免他凍死在巴黎溫柔的雪夜當中。
素素被嚇得後背發冷,她匆匆躲到一條僅有一人寬的小巷,不遠處傳來兩個法國青年的交談,大致在問,人去哪了?打中了嗎?另一個說,不知道,不清楚,我可不是什麼神槍手。
她別無選擇,隻能硬著頭皮往黑暗無光的小巷深處走,到直路盡頭向右拐,她差一點被眼前倚靠在矮牆下的「德國兵」嚇得靈魂出竅。
他大約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渾身都聳拉著跌坐在地上,月光照出白色地麵上一大灘被血浸紅的影子,讓人手指發顫、心跳加速。
正當素素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德國兵」掀了掀眼皮,瞥她一眼,用德語抱怨說:「上帝真有意思,居然派個黃皮小矮子來當救兵。」他中槍後勉強跑了一陣,甩掉兇手之後徹底洩了氣,隻剩一雙幽藍的眼睛在月亮下閃爍波光,活像一頭受傷的脆弱的野獸,又像是個迷失的少年,單純和狡猾相互滲透,難以捉摸。
該死……他默默罵上一句,這下如果遇不到駐紮在當地的德國人,他隻能就地等死。
素素已經恢復冷靜,她握著拳緊盯著雪地上奄奄一息的「德國兵」,打算繞過他繼續向小巷深處走。
就在她抬腳的那一刻,那個狼狽的「德國兵」突然說:「嘿,不需要我代你向法肯豪森上將(注)問個好嗎?畢竟他的德式軍團可替你們打死了不少日本人。」這一句用的還是德語。
素素回過頭,他已經摘下軍帽,露出柔軟的淺金色短髮,以及純粹深邃的雅利安人輪廓,就在這一刻,屬於他的多瑙河一樣的眼睛裡倒映著她的身影,他狡猾地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右側大腿根,「法肯豪森上將是我的叔叔,看在他和上帝的份兒上你得幫幫我,可愛的中國姑娘。」
狡猾的狐狸得逞了,素素的腳步被善良留住,她長歎一聲,蹲在他身邊,用德語問他,「軍用手電筒有嗎?我需要看一看傷口。」
「德國兵」說:「你得在我腰上找找,或許還在武裝帶上,很抱歉女士,白蘭地喝得太多,記不清了,不然我也不會被兩個法國豬玀暗算。」
素素咬牙,在他腰上找到一隻小巧的手電筒,又因為四周太暗,未免燈光暴露,她隻能脫掉她的呢大衣,一頭罩在「德國兵」腦袋上,一邊用左手撐起來,組成一個建議的遮光篷。
她正低頭檢查傷口,又聽見「德國兵」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可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德語也說的不錯——」他的聲音很低,在她耳膜上輕輕地震,癢得很。
「動脈破了,子彈不在裡麵。」素素抬起頭,黑寶石一般的眼瞳在手電筒的微光中閃爍,如同少女峰上無人踏足的湖泊,美麗純淨,拉丁詩篇一般美好。
不知道是因為失血過多還是酒精中毒,他看著她,一陣一陣眩暈。
「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不過你得給我找個止血帶,我手臂上也有傷,動不了。」他還是貪婪地盯著她看,簡直是餓了三天的小男孩遇到一塊從天而降的奶酪,恨不得立刻吞進肚子裡。
素素眉頭深鎖,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關掉手電筒披著大衣站直,慢慢把米白色裙子掀起來,露出一截白皙勻稱的腿,皮膚緊實,線條優美,幾乎沒有任何瑕疵,她屬於完美,就像神話當中的維納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