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就是鬧哄哄的大廳和瞬間亮起來的閃光燈,晃得老嚴的眼睛一花,眯著眼睛又吸了一口煙。
“笑的時候眼睛別盯著人,年輕人不耐勾。”老嚴叼著煙在沈驚蟄關門前又關照了一句,語氣帶著笑。
沈驚蟄動作停住,閃光燈下轉身在陰影裏對他比了下中指。
老嚴吐了口煙圈,五官隱藏在煙霧中晦暗不明。
他很相信沈驚蟄,這樣的困境對於沈驚蟄來說根本不是個事。
但是他心裏仍然有些不舒服,像是把戰友推到了前線擋槍的那種不舒服。
時代不一樣了,他知道他自己仍然止步不前。
明明很努力的破案,努力到不分晝夜,努力到家庭失和。可大部分時候,仍然抵不過記者媒體添油加醋的幾句話,他們這些一線累死累活的刑警,就變成了沒事在局子裏虐待嫌疑犯的老流氓。
老嚴眯著眼睛狠狠的抽完了最後一口煙,把煙頭用手指摁滅在垃圾桶上,跟著推開門。
冷著一張臉,門神一樣的靠在一邊,打算幫沈驚蟄撐場麵。
對著記者一瞬間又開始的閃光燈,完全不為所動,一臉的惹我者死。
他就是討厭記者,為了搞大新聞凡事都隻愛爆大眾愛看的那一麵的記者。
肚子裏麵都是算計毫無道德的家夥們。
***
沈驚蟄打開門後站姿筆挺的站在台上,等所有閃光燈暗下去,等現場鬧哄哄的氣氛慢慢的變得安靜嚴肅。
本地記者她大多都熟悉,但是這次生麵孔很多,發布會登記列表她之前看了一眼,其中不乏各地新聞衛視的大記者,一個月的月薪就能抵得上她半年年薪的那種記者。
作為法醫,她在季星劍失蹤的案子上能幫的不多,死者傷口陳舊,死的時候全身赤|裸,現場收集到的衣服和dna也都是他自己的,除了判定季星劍之死排除他殺外,能提供的也隻有身上那些傷痕的發生時間和施暴手段了。
這些工作,遠遠沒到需要召開新聞發布會的程度。
春節前後向來是她最忙的時候,接近年關交通事故頻發,昨天晚上接連出了兩趟現場。
她站在這裏,將近四十八小時沒有合眼,身體很困倦,精神很暴躁,自製力幾乎為零。
老嚴剛才問她是不是緊張,被她轉了話題搪塞了過去。
她確實有些緊張,緊張的卻不是這次新聞發布會,而是在精神極其疲累情緒十分不穩的情況下,她非常擔心自己今天有可能闖禍。
她不像老嚴那樣對記者這個行業存有偏見,但是近幾年真的看到太多為了點擊流量掐頭去尾煽動輿論的報道,顛倒黑白煽動群眾。
就像這次季星劍的案子,明明隻是簡單的浴室滑倒,她在勘察現場的時候已經很明確的透露過一次,但是網上的輿論卻仍然詭異的越鬧越大,很多新聞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季星劍的死背後藏著肮髒的暗黑交易,季星劍死在這樣的姿態下,更像是一種獻祭儀式。
獻祭……個頭。
沈驚蟄心底翻了個白眼。
x縣的記者她大多都認識,脾氣也基本了解,可是對外地的那些陌生記者,她內心的排斥程度和在門口充當門神的老嚴是差不多的。
尤其這些記者看到她之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表情讓她內心的暴躁升級,頭開始痛。
情緒越來越不受控製。
沈驚蟄深呼吸,在情緒失控之前,直接開口切入正題。
“屍檢最後的結論和之前現場勘查的初步結論是一致的,死者季星劍的死因排除他殺,根據死者肛溫的數值,死者死於2018年2月13日淩晨兩點前後。”沈驚蟄的普通話帶著南方人特有的鼻音,在西北這地方顯得更加突兀,她語速略快,開口之後就一直看著報告,沒有再往台下看一眼,“死者的致命傷口為後腦右部的鈍器傷口,顱骨損傷,腦脊液鼻漏,當場死亡。傷口的形狀和賓館衛生間台麵角大小一致,創腔內的石屑成分和衛生間的仿大理石台麵一致,顱內對衝傷。其頸部第三和第四椎骨骨折錯位,該處骨折是因為頭部受到猛烈撞擊導致突然拉伸,引發頸椎骨骨折。毒品分析沒有發現死者血液樣本中有明顯的酒精和成癮藥物或毒品。”
“綜上所述,屍檢報告的最終鑒定結果為死者季星劍在淩晨浴室洗澡時滑倒撞到了後腦右部,當場死亡。”沈驚蟄劈裏啪啦的沒有絲毫停頓,“2018年2月20日,司法鑒定人:沈驚蟄,複核人:姚石。”
一片安靜。
老嚴又想抽煙了。
原來沈驚蟄不是緊張,是困了……
所以速戰速決不打算用腦……
有些了解沈驚蟄脾氣的本地記者摸摸鼻子都沒出聲,外地記者愣了一下,發現台上那位美女幹巴巴的讀完後居然轉身就想走,瞬間急了。
哪有這樣敷衍的發布會,自我介紹寒暄熱身都沒有,一上來就快速的讀了一堆專有名詞,然後就打算撤了?
小地方的人真的是沒見過世麵,哪怕美成這樣的女法醫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