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戶
載清仍舊對夫子懲戒彌生的事感到不解,兩個人座位靠得近,他進了學堂就在邊上探頭探腦。博士在上麵講解《隸續》,他在下麵踢彌生的凳子。見她不搭理他,越性兒探過身去扯她衣袖。她轉過臉狠狠瞪他,恰巧被授課博士看見了,嗓子清得震天響,“張載清,謝彌生,你兩個要搗亂就給我出去,沒的在這兒打攪別人。”
載清正不願聽他老生常談,拉著彌生就往外走。彌生唉唉的喊,直到了西邊的角亭前才停下。她甩開他的手,退後幾步,在兩人之間劃了條線,“喏,楚河漢界!從今天起離我三尺半,否則就別同我說話。”她低聲道,“夫子要罵的。”
載清這才明白,“那昨天罰了十遍《出師表》,為的也是這個?”他嘖嘖道,“夫子是瞧你沒個女孩模樣,也替你著急呢!若不調理好,將來夫主是要嫌棄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今早聽見魏師兄和龐師兄說話,好像是太學要收女學生了,有沒有這說法?”
載清點了點頭,半邊屁股搭在石碑上,“朝裏有人具書上表,說大鄴如今和前朝不一樣,天家女眷也是鳳子龍孫,公主們單養在深宮裏做女紅,弄得和民間女子沒有兩樣了。應當到太學裏習學,夫子身為太學祭酒,又是公主們的哥哥,專開個女學也是易如反掌。”
彌生覺得不可思議,“這麼說來,要男女混在一處?夫子這樣嚴厲,定不能答應!”
“怎麼能混在一處!南邊的半個園子不常用,另外隔開就是了。人家拿你說事兒,既然門下有女學生,也不在乎多帶些。夫子那裏不好推脫,當然要答應下來的。”載清咧著嘴笑,“公主進學,還少得了那些到年紀待選的名門閨秀麼?定然是來了一撥又一撥!如此甚好,往後讀書有奔頭了,我這枯萎的人生才有希望開出花來。”
彌生啐了口,“你才多大的年紀,就想著要娶妻?人家夫子都二十五了,還孑然一身呢!”〓本〓作〓品〓由網〓友〓整〓理〓上〓傳〓
載清不理她,小眼睛裏精光四射,“你不懂,夫子是什麼出身?莫說二十五,就是五十二也不愁沒有女人投懷送抱!噯,我聽說你要住進樂陵王府了?是夫子的意思?怕你宿在太學不方便麼?”
彌生道是,“我的好日子到頭了,以後和夫子一道上學,一道回府……”她抱住頭嚎了聲,“夫子怎麼樣你是知道的,我這下子算是完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見夫子對哪個弟子這樣好過?不瞧你是女孩兒,定不會叫你到他府裏去。”說著壓下嗓門,“風聞樂陵王府裏養了幾個世間難得的美人,都是南苑王進京時帶來贈與夫子的。原本有十個,後來就像散財似的,東一個西一個零零碎碎都打發出去了。如今就剩兩三個了吧,所以夫子不娶親,也不覺得寂寞。你進了王府,頭樁事情先把這個打探清楚,再回來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個美法,和你相比又怎麼樣。”
“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我才不願意過問!”彌生很鄙視他,“夫子的愛妾,豈不是小師母?你問長問短的,要作死麼?”
載清擺了下手,“混說什麼!師母是人人能做得的?姬妾不過是玩意兒,我稀奇那些豔名,不知道同你擺在一起,可壓得過次序去。”
彌生白眼亂翻,“牽搭上我幹什麼?和我什麼相幹!”
載清看她一眼,暗忖這沒心沒肺的傻大姐,自己長得標誌自己不知道。也是的,連鏡子都拿去墊桌腳的人,知道什麼好賴!東邊樂堂裏有琴聲傳出來,他悠哉打著拍子,囫圇道,“沒見過你穿窄衣的樣子呢,打扮起來大約是可以看看的。”
他愛胡扯,彌生也不兜搭他。先頭課上得好好的,硬被他拖出來。眼下也回不去了,就靠在亭柱上朝外看。
角亭正對著後門,門外是一條長而直的水榭,直通到湖上去。那是個小碼頭,太學裏好多儒生回鄉走水路,到年關的當口這裏極熱鬧。昨夜又下過一陣雪,地上都是白的。雕花門兩腋挨牆腳的地方種了成排的梅樹,欹枝伸展。積雪覆蓋下綻出一簇簇的蕊,遠看過去樹頂卻是粉色的。雪啦、梅啦、還有圍牆頂上間或露出的斑斑灰瓦,襯得這琉璃世界詩畫般淡雅雋永。
她呼出一口白霧,心裏感到安寧自在。她一直是個容易滿足的人,因為知足,所以無所顧忌的快樂著。喜歡下雪天,為了賞雪連冷都不怕。她的生活應該來說算比較從容的,她喜歡四平八穩的日子,偶爾來點小情調,自己讓自己高興。
這裏立了一陣,卻見龐囂從廊下拐過來,遙遙招手喚十一娘,“夫子下朝回來,這會子要往晉陽王府去了,傳你隨侍。”
她應了聲,提著袍角迎上去。載清站起來,拔長脖子喊,“彌生,你要上晉陽王府去麼?”
還沒待她回答,龐囂隔空點了點載清,恨不得把手指頭戳到他腦門上去,“你仔細些,帶這樣的頭!讓夫子知道了,看不扒了你的皮!”
彌生知道龐師兄是顧全她麵子,罵也隻罵載清一個。自己不好意思,先怏怏紅了臉,細聲哀告道,“大兄別告訴夫子吧!我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