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緘默下來,夫子是君子,看得開,不貪小利。可是大家都有眼睛,會看會分析。如今他們之間又是千絲萬縷的糾葛,她知道向著他了,便也覺得他受了委屈。所以他那天的話她也認真考慮過,私下裏是認同的。莫說現在關係匪淺,就算是以前單純的師徒,她也願意看著夫子步步高升。他這等才學,若屈居人下,的確是太糟蹋了。
但是天步艱難,傳嫡立長是千百年來的定規,要打破委實不易。她的筷頭子不閑著,把那塊髓餅撥得來回打轉,“爭不爭的又怎麼樣,晉陽王一個大活人在那裏,況且還有廣寧王呢。”
載清眯著眼睛朝外麵眺望,“當真要比試,夫子次得過誰去?隻是晉陽王厲害,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你沒聽說常山王的事麼?一身戰功的王,如今幽囚起來了,飲食溲穢共在一所,可憐見的。手上雄兵在握尚且如此,咱們夫子是讀書人,要鬥便隻有靠權謀……”語畢左右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忙擺手道,“罷,還是莫論國事,沒的惹禍。”
彌生才想接口,門前有人喚,“彌生師姐何在?”
載清回頭看看,”是找你的。“
她立起來應了聲,撂下筷子出去,那小師弟道,“門上托我傳話給阿姊,陽夏有人來探看阿姊,就在停馬石前等著呢!”
肯定是六兄!她興奮不已,拔腿便下台階,隻聽載清在後麵喊,“瞧瞧帶沒帶好吃的,記著給我留些!”
她顧不上搭理他,匆匆朝紅門上跑。過了影壁往外看,謝允是瘦瘦高高的身量,著一身天青襴袍站在閥閱下。石柱的陰影遮住他半邊身子,隻留下綸巾上的皂條在風中轉騰飛舞。見了她淡淡一笑,招手喊“細幺”。
她縱下去,歡喜道,“六兄何時進京的?怎麼不進太學裏來?”
謝允臉上是笑著的,可是笑意未達眼底,看上去莫名有些哀愁。他說,“我前日到衙門裏上任,等諸事料理好了便來看你。你如今住在樂陵王府麼?一切可都好?”
她想起夫子總不免羞澀,潦草應了句,“都好。阿兄的下處都安頓好了麼?”
謝允點點頭,“朝廷有專門的官邸指派,隻是稍遠了些,在建春門外瓔珞寺那裏,離樂陵王府倒很近。”
彌生越發高興,“那敢情好,往後我可以走動,休沐的時候也不至於無聊了。”
謝允素來疼愛她,但因為不是嫡親的,總難免忌諱。從前在陳留人口多,一個個眼睛睜得溜圓,沒什麼都要撲風捉影。現在離了那是非之地,心裏反倒輕鬆起來,坦坦蕩蕩也不怕人尋釁。她這麼說,他自然滿口答應,“橫豎你掐著時候,得了空到我衙門裏來找我也使得。”
彌生道好,再看他,覺得他有些憔悴。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得著佛生的消息,便試探道,“我阿姊也在鄴城,阿兄可聽說麼?”
謝允微一怔,忙笑了笑掩飾過去,含糊應道,“我進城那天就得知了,先來瞧的你,回頭找機會再去探望她。你見過她了麼?”
“正月底宮裏設宴我見著她的,她過得不好。”彌生淒愴道,“同我說了十一殿下的病情,又說他脾氣暴躁,佛生很受罪。”她邊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