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讓她說下去的意思,唯恐破壞了這良辰美景。端起杯盞踱到雕花窗前,淡聲道,“你不想我沒關係,我的確做了很多錯事,所以老天要我倍受相思之苦。你知道那種日子有多難熬麼?寢食不安,半夜裏會突然驚醒,然後整夜的睡不著。我沒法子可想了,隻好回到卬否去。那裏的一磚一瓦都有你的影子,我在那裏坐上半宿,以為可以慰心,可是愈發痛苦。”

彌生蹙起眉,她所經曆的折磨不需要他來幫她回味。說起那些她就覺得生氣,“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如今再來和我訴苦,到底按的什麼心?”

他沉默下來,低頭抿了口酒。外麵寒風瑟瑟,這枯萎的季節,連感情都是蕭條的。他自言自語,“明年春天就好了……明年四五月裏槐花都開了,到那個時候,我帶你來這裏住上半個月,一定是這輩子最美的記憶了……”

這個願望也許是癡人說夢,可是真的很美,美得讓她心向往之。有淚要流下來,她下意識眨了眨眼。不忍心破壞這份寧靜,可惜沒有太多時間,她還要趕回宮去。鼓足了勇氣,終於下狠心道,“夫子,我來是有求於你。”

他回過身來,平靜的臉,眉目如昨。嘴角揚起微微的一點笑意,“你什麼時候能學會偽裝呢?脾氣耿直是權術上的大忌,在我門下那麼久,竟連一點皮毛都沒有學到。”他的笑裏有了寵溺的味道,“也怪我,我從來沒有教你那些。我一直認為隻要有我在,你就會安全無虞。如今你一腳把我踢開,有了執掌乾坤的機會,老毛病再不改,恐怕要致命了。”

這說法不免有誇大的嫌疑,其實他一直以嚇唬她為樂,她在他允許的範圍內和他對立,他仍舊無條件的原宥她。朝堂之上再怎樣爭鬥,她永遠不會有危險,因為對手做不到對她無情,因為對手不過是他。

彌生管不了那麼多,她沒有時間和他磨嘴皮子,直隆通道,“我不和夫子拐彎抹角了,請夫子交出虎符。如今南苑戰事又起,朝廷要調兵平定。”

他眯起眼,冷冷一笑道,“我看平定南苑是假,要我這顆項上人頭是真。你這麼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麼?既然這樣又何必大費周章,索性下道旨意處死我豈不痛快?謝彌生,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的心是鐵做的麼?對我沒有半分留戀?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會很高興?”

彌生愣在那裏,她想要他死麼?如果收回虎符,百年轉頭就下令撲殺他,那她又當如何?她背上發寒,真是連想都不敢想。珩死了,她痛徹心扉外別無其他。但死的人若是他,她大約一刻都活不下去了吧!

她惶惶然亂了方寸,突然發現好難。她要扶持百年,更不希望他死。來時的路上設想過他百般推脫,耍滑耍賴,可是沒想到他會這樣應對。這是她不敢直視的痛肋,她真的要為完成珩的托付不顧他的死活麼?

“我原先想過,交出虎符也不難,但要先殺爾朱文揚。此人心術不正,百年年幼,若是虎符落到他手上,不光是我,更是整個慕容氏的災難。”他背著手望窗外,緩緩道,“你多少也經曆了些,應該知道權利對人心的腐蝕性有多大。不單是我,就連你六兄這樣的宜人君子,還懂得利用職權打壓異己呢!百年到底和你沒有太大的關係,幫人隻有一時,沒有幫一世的道理。細腰,你我才是血肉相連的,你懂不懂?”

她木蹬蹬坐在杌子上,他就站在她旁邊,雪白的袍角纖塵不染。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夠,把它緊緊攥在掌心裏。她說,“夫子,如果把虎符交給太皇太後呢?我們離開鄴城好不好?你能不能放棄登極之誌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