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了,按著規矩,婚禮這時候就開始了。賈敏回房換上禮服,梳起旗髻,她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還是憂,扶著月下的手到了黛玉房裏時,隻見舒舒覺羅氏親自給黛玉戴上皇子福晉朝冠,她耳上戴著三對紅寶石耳鉗,額前束著金抹額,胸`前披掛著翡翠朝珠。素貞正小心翼翼地給她戴領約,賈敏一下鼻酸起來,強壓著上前拿起彩帨親自給黛玉帶上,舒舒覺羅氏攏了攏朝冠頂端顫巍巍的大紅寶石,笑道,“怡福晉朝冠上的這顆紅寶石算是特級了,你果然招人疼,不但東西好,連我都忍不住親自出手打扮你,也不知道你哪一世修來的福氣!”
黛玉與舒舒覺羅氏素來言笑無忌,聞言輕笑道,“你上輩子也不知道做了什麼好事,居然能撈著我這樣一個妯娌——瞧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也就是我能容得下你了,換作別人,早給你個爆栗子吃。”
舒舒覺羅氏樂得前仰後合,就連內務府派來的幫辦嬤嬤都忍俊不禁,一個姓崔的嬤嬤蹲下`身拉直朝裙上一丁點的褶皺,就勢蹲著為黛玉戴上金護指,又為她籠上一對金雙喜填合歡花粉鐲子,在左右手各帶一隻龍鳳戲珠金戒指。賈敏退後一步,仔細打量著愛女。
隻見她盛裝打扮之下,眉做柳葉、膚如凝脂,眼波流轉似笑非笑的樣子,竟是完全壓住了這一襲華服,隻是仍有一股輕愁縈繞眉宇,賈敏在心中再歎一口氣,微笑道,“笑一笑,我兒。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怎麼老不見你笑?”
崔嬤嬤是個識趣的,接過話頭笑道,“福晉想必是舍不得家人呢,依老奴看呢,日後見麵的日子長著呢。福晉今兒呀,就先想著十三阿哥吧!”
這話謔而不虐,眾人都笑了,黛玉也被逗得粲然一笑,崔嬤嬤眼睛一亮,讚道,“福晉這一笑就越發貴氣了不是!真真是花容月貌!與十三阿哥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怨不得老佛爺疼愛呢,就是我們底下人見了也愛,賈夫人真是好福氣呀!”
經她這麼一插科打諢,黛玉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望著鏡中的自己含笑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賈敏看在眼裏,心下又是歡喜又是感傷,看了看自鳴鍾,指針快指到十二了,忙笑著招呼舒舒覺羅氏用膳,連帶崔嬤嬤等人也另有地方招待。
用過午飯,舒舒覺羅氏告罪要小憩一會,賈敏慌忙將她帶到正房恭恭敬敬地請上炕,舒舒覺羅氏客套了一會便合眼睡了過去。賈敏也實在是困倦了,打了一會盹,到底心裏有事,又起身到黛玉房中,黛玉也在閉目養神,賈敏擺手叫紫鵑不要出身,坐到黛玉身側仔細地打量著女兒,偏偏外麵又有無數人前來道賀送禮,林如海獨力無法支持,隻得遣人來請她出去,這一忙亂就到了未時,客人們才紛紛辭去。賈敏連忙往內院走時,已有人來報信道,“花轎已經出宮了!”
這一來,她的腳步再也邁不動了,望著林如海想要說話,話到嘴邊卻又忘了,到底是夫妻連心,林如海在她耳邊道,“不要緊,女兒就算出嫁了,心也還呆在娘家的。”
賈敏羞紅了臉,看了看周圍,見無人注意,便擰了林如海腰側一把嗔道,“誰和你說這個了,頂戴又歪了!”說著,還是親自給林如海扶正了才往內院走。
進到黛玉院中,已經是點過一輪鞭炮了,紅紙遍地,賈敏的心登時又酸痛起來,她收拾心情含笑進屋,隨侍女官們先讓在內堂休息喝茶,此時都到屋裏站著,又有王夫人鳳姐等原本待客的親眷也到了屋內,不大的小屋擠滿了人,在人群中央,身穿大紅吉服頭戴朝冠的黛玉亭亭玉立,含著笑握著隆科多夫人喜塔臘氏的手正說著什麼,雖然她的年歲可算是屋中最小的,喜塔臘氏還算得上是她的舅母,不知怎麼,賈敏卻覺得黛玉才是年長的那個,對眼前這非凡的熱鬧榮華,她竟似一絲也不怯場,甚至還說的上是遊刃有餘。
她一下覺得女兒有點陌生,她從沒看過女兒這麼像一個滿洲貴族,但更多的是驕傲,這才是她賈敏的女兒!林如海與賈敏的女兒!
似乎一下就過了很久,遠處遙遙傳來鞭炮聲,有人進來稟告,花轎到門口了。
由舒舒覺羅氏喜塔臘氏領頭,女官們魚貫而出迎接花轎,賈敏凝視著黛玉,她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黛玉要出嫁了,這一刻終於來了!
“今日承蒙舅媽、表嫂們照應,辛苦諸位了。”黛玉環顧四周,嘴角含著笑意,她是這樣的落落大方,唉!
“吉時至!”遠遠的傳來了這樣的聲音,一瞬間鼓樂齊鳴,喜塔臘氏走進來滿麵笑容地宣布,“請怡福晉上轎!”
女兒對著她甜甜一笑,賈敏一下清醒過來,走到女兒身邊,凝視著女兒清麗的側臉。女兒什麼也沒說,隻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賈敏什麼都明白了,她緊緊回握,然後主動鬆手。看著黛玉扶住喜塔臘氏的手,在眾人的簇擁下款款步出閨房。
她是福晉的母親,當然是站在最好的位置,就在黛玉身後。黛玉在花轎前停住腳步,回望一眼。
在這一瞬間,賈敏覺得女兒美得極為生動懾人,她的臉似乎蒙上一層亮光,把眉眼點亮。這一眼有傷痛不舍,甚至有深深的遺憾,但更多的是誌得意滿,是躊躇滿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