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蓬的鮮血隨著夕嵐拔劍而洶湧噴出,暈染過她緋色的衣,染在她雪白的駿馬上,又滴落在黃沙上。
如同妖嬈的曼珠沙華一樣,耀人眼目。
所有的人還沉浸在震驚之中回不過神來。
夕嵐的身型搖搖欲墜。
在她墜地之前,一道身影飛速掠過接住了她。
“是你。”夕嵐勉強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笑道。
那人一把掀開頭盔,一雙狹長鳳目溢滿氣憤和心疼,“阿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他吼叫著。
“怎麼做了皇帝也還是這樣?嗬嗬,我沒事。”夕嵐溫和的說著,清澈的雙眸一直看著他,看著這個一直被自己藏在心底深處的男子。
“快,傳禦醫。快給朕傳禦醫。遲了讓他提頭來見朕!”颯楓回頭對呆立的兩軍怒吼。
“來…來不及了。你聽我說。我知道,父親不該這樣起兵謀反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的所以,讓我…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夕嵐的聲音開始漸漸低了下去,雙手卻堅決的拽住颯楓的衣袖,努力的仰著臉期盼的看著他。
隨軍禦醫匆匆趕來,就那麼驚慌地跪在兩人旁邊,不知所措。
颯楓將她緊緊地抱在自己懷裏,絕望而痛苦的閉上雙眼。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原本說好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人,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走到了現在這樣不得不刀劍相向毫無退路無可挽回的地步的!
夕嵐突然勉強掙開颯楓的懷抱,艱難地從懷中掏出那支步搖,遞給颯楓。
溢血的嘴角忽然帶上了頑皮的笑容,“你曾允我,不論如何,這步搖可予我眷美如花,可予我如玉江山。那個願望我現在就告訴你。”
即使我隻欲與你終日凝眸。
颯楓抓住她顫巍巍的手急切地說,“好,你說,你說,朕…我什麼都答應你!”
夕嵐用微弱而堅定的聲音斷斷續續道:“這件事…原就是父親和我…我的決定,和…和那些將士們…無關。還請你別…降罪於他們所有人。還有…我弟弟和…和族人們,他們和我向來不親近。這件事和他們沒有關係,請別因…因為父親和我…而連…連累了他們。好不好?”夕嵐說完,神誌開始漸漸渙散開來。
可是手依舊攥著颯楓的袖子,彷佛他不答應就不放開一樣。
“好,好,我都答應你。和我回去好不好?阿夕,和我回去,做我的皇後,我們一起治理這天下。阿夕,你不是要我予你這如玉江山麼?阿夕,我允你,我允你!”颯楓撫上夕嵐滿是鮮血的臉上,急切的吼道。
“回…回不去了,我們真的…真的要分開了。起兵篡位,這麼大的事,總要有人來承擔起這個罪名。”大口的鮮血隨著夕嵐說話從她口中溢出,她艱難地笑著,星眸微闔,望著颯楓,微弱的說:“莫失莫忘,不離不棄。你一直在我心裏,一直在的。”
颯楓忽然就不知所措,那些絕望和悲傷就那麼肆無忌憚的在血液裏洶湧咆哮,卻找不到任何的出口可以宣泄。
夕嵐瀕死的麵龐突然光彩重現,輕輕地說:“下輩子,我一定等你來娶我。”
颯楓點著頭,想回答她,可是喉嚨梗咽的說不出來任何的話。
他擁緊懷中的女子,下頜抵上她的額頭,淚如雨落。
夕嵐想抬手替他擦去淚水,可是手卻從半空滑落,指尖從颯楓的頰邊劃過。清澈的眸子隨即合上。
颯楓淚流滿麵,緩緩收緊自己的手臂,將宛若睡去的緋衣女子緊緊抱在懷裏。
這一刻,颯楓覺得仿佛全世界就此崩潰在眼前。
這滿地的碎片,要他怎麼拾,才可以把那些遺落在光陰裏的絲毫全部找回、再完整的拚湊。
宛如世界末日般叫人絕望而無助。
那個自五歲起便一直停留在他生命裏的女子,那個全世界的人都不可以取代的人,就這麼消失在這茫茫時空中。
再也尋不回。
要用什麼樣的代價,才可以將這個人喚回。
夕嵐帶領的軍隊突然齊齊脫下頭盔,跪倒在黃沙裏。皇帝的軍隊也均默默的放下武器,跪在黃沙裏向死去的女子行禮。
人群默然不語,隻任由蕭索的風刮過黃沙,刮過每個人的身側,刮得每個人的臉都是生疼。
彷佛這樣可以代替心底那如同刀割一樣的疼痛。
掌心突然生疼,垂目方覺步搖尖尖的柄已將掌心戳破。
颯楓凝視掌心裏精巧的步搖,忽覺往事紛至遝來。
可是炫目如斯的錯覺?
那是夕嵐及笄前自己親自命宮中能工巧匠打造的。夕嵐接過步搖時,那笑容,令夏荷尖的清露都羞澀得滴落。
颯楓告訴她,這支步搖可以滿足她一個心願。
鳳嘴小小,以為可以銜緊一世的愛情。[1]
可是不久之後,還沒及笄的她突然離開京城,他還沒來得及問她的願望。
至此,兩人再沒有見過麵。
誰又能料到纏綿心事輾轉又遺失在了何處。
誰知,這見麵,竟成永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