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裝醉裝到了底,在裴禽獸的小院裏趴著歇息了個把個時辰,才裝作迷迷糊糊醒來的樣子。裴禽獸就坐在桌邊,眼色如琉璃,笑如初月。
禽獸。她默默念,居然裝得那麼像。
裴言卿卻執了杯酒,笑靨如花。
“小白,你打算在地府待多久?”
“不知道,奈何橋我過不去。”她已經衝了許多次了,每次都失敗。
“要是能過去呢?”
“那就過去唄,”霄白咧嘴笑,“我想過人間的日子。”
“要是能過去了,”裴言卿低眉淺笑,“叫上我,這樣,我們下輩子的年紀應該會相仿。”
“幹嘛?”
裴言卿似乎是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微微出了點神,片刻後他醒悟過來,皺起了眉頭有些恨鐵不成鋼。
“喂——”霄白覺得渾身被盯得起了雞皮疙瘩。
裴言卿半晌擠出一個字:“笨!”
……
風景二字,是用來煞的。
那天喝酒,霄白的命數裏難得開了枝桃花,雖然這桃花妖了點,禽獸了點,卻實實在在是一枝□的桃花。
她還有一枝透白的桃花在路上攔住了她,盯了她半晌,默默伸手拉過了她的手往前走。
“……清清清……許啊。”
“你去找裴言卿?”雲清許的眼裏難得起了惱怒。
霄白尷尬點頭。
“我不許!”
“……”
雲清許輕輕地把明顯已經僵成了木頭的霄白牽到了奈何橋邊,用手指替她梳理淩亂的發絲,他輕聲問她:“我不行嗎?”
他已經等了那麼久,那麼久,他看著她從抱著膝蓋的孩童長到亭亭玉立,看著她眼裏的對自己的迷戀。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再也抓不住她呢?
我不行嗎?他放下所有的架子,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個不知道徘徊了多久的疑問。就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采了枝花兒送到心儀的人麵前輕聲問:你喜歡不喜歡?
喜歡不喜歡花?喜歡不喜歡我?
而如今,他是狠了心呢喃著問她:我不行嗎?我難道不可以陪在你身邊,我難道比不上裴言卿?我難道……不夠愛?
霄白傻傻看著,這個謫仙一樣的人物眼裏分明露出了痛楚,讓她想起了曾經在奈何橋邊見到過的一個花妖。花妖說他是朱墨國裏湖眉山上的生靈,叫曇蓮花。她好奇,叫他顯了原形讓她看看,然後她就見著了那個叫曇蓮花的樣子。
白色的花瓣,如月色一般皎潔清雅,然而那樣的花瓣中央靠近花蕊的地方卻有著點點紅斑,就像是潑上去的血。那個花妖說,萬萬年前他愛上的那個人的血潑在了他身上,才成了這副樣子。後來天帝降下劫難,他就選了生生世世開在湖眉山上,永世不為人,不為仙,不為鬼。
曇蓮花,取的就是貪戀二字。
而現在的雲清許那雙痛楚的眼睛,就像是曇蓮花中央的那幾個紅斑血跡。
他說:我不行嗎?
霄白慌亂地瞅著自己的腳尖衣擺,支支吾吾開口告訴他:“清許,你可以找更好的天仙。”那個年年都來看他的爽朗女子身份高貴,她可以讓閻王都見了跪拜稱上神,可是雲清許卻隻是淡淡看著她。
她年年來,他年年沉默。
最近的那年,霄白還見著那個上神揪著他的衣襟吼: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子!
雲清許卻隻是扭頭看著霄白,輕聲對那上神說:我愛她,我要等她。
每一年,那個爽朗的上神都會在奈何橋邊陪霄白一陣子。霄白的小心肝就跳得很厲害。那上神問她:喜歡上雲清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