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老板又歎氣,卻還是要表現他見多識廣的眼界,又哀怨又惋惜道:“你何曾見過迎親的新郎著藍衣?榮昌公主嫁的是左相府的大公子,據說那位公子久病,口不能言,十年不曾出相府半步,就連這婚事都不能親往宮中相迎,其病弱可想而知。唉,更可惜的是,那位公子是位鰥夫,之前已經娶過三房妻室,都……病死了。”
最後這幾個字是湊近了外鄉人耳邊說的,嘖嘖唏噓不斷。
外鄉人驚奇極了:“若是這相府大公子如此不堪,陛下為何肯將榮昌公主下嫁於他?不是擺明了讓公主守寡或者遭克麼?”
酒樓老板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殺頭!”
外鄉人被唬得睜大了眼睛,待要再問,卻是一句都問不出了。
迎親隊伍直奔城東官員街,停在左相府正門前,鞭炮鑼鼓聲接二連三響起,騎在馬上迎親的那位藍衣少年跳下來,立刻有仆人接過韁繩,他撩起衣袍朝等候在台階下的相府一眾親眷走去,對身著一品文官服的中年男人道:“父親,婧公主迎來了,大哥呢?”
左相墨嵩沒有言語,眼睛朝正門看去,空空落落的,不見有人出來,他蹙起眉頭道:“譽兒,莫要誤了吉時,你替你大哥踢轎門,攜了公主進府吧。”
“這怎麼行?!”天藍錦袍的少年愣住。
“嗬,四弟,是大哥不行,這高貴奠女若是叫他那病弱的身子碰上,保不準立刻喪命。兄弟幾個就你最小,又未娶妻,難不成讓二哥我去?”一旁有人搖著扇子嗤笑道。
立刻有人附和,語氣半是嘲笑半是擠兌:“二哥,怪隻怪你娶妻太早,要不然也許這賜婚的好事就可能落在你的頭上了,婧公主的美貌那是天下無雙,跟了大哥未免太可惜了。”
“三哥!”那藍衣少年終於忍不住喝止了他,抬眼去看父親,左相墨嵩臉色極為難看。少年沒辦法,隻好聽了父親的建議,抬腳朝大紅色的喜轎走去,剛剛走了兩步,就聽到一陣輕微而沙啞的咳嗽聲,他回頭看去,隻見一身大紅色喜服的修長男子正在仆人的攙扶下跨過高高的門檻。
少年一喜,三步並作兩步地躍上高高膽階,親自攙著男人的右臂,問道:“大哥,你的身體還好麼?”
那男人臉色甚是蒼白,眉宇間清淡,唇線習慣地抿著,表情無悲無喜,似乎很久沒有開口說話,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少年和仆人帶他走向喜轎,喜娘早知左相大公子病弱,很善解人意地掀開了轎前垂下的紗幔,牽起轎中鳳冠霞帔的新娘的手,扶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來,待新娘站直了身子,便將她的手交到了新郎的手裏。
新娘的手很漂亮,五指纖纖,也因為手被牽起,喜服的袖子有一截褪了下去,袖間露出如凝霜雪的皓腕,配上腕上套著的紅色珊瑚珠串,鮮明的顏色對比,竟是分外地誘人。新郎官似乎沒有注意,一旁的少年臉色微紅,不自然地別開了頭去。
……
這個男人的手心是寒的。
從坐上喜轎一直神情恍惚的百裏婧終於清醒了一些。
因為蒙著喜帕,無法看到麵前男人的臉,上台階時,他的手一直攥著她的,從喜帕下的空隙裏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卻也異常蒼白。
這個男人,果然如傳說中一樣久病,掌心的寒意讓她忍不住想要掙脫,人與人之間的差別真的很大,手心溫熱的不會是公子墨問,而是……那人。
嗬。
思及此,百裏婧兀自嗤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