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性矛盾,對親人朋友心腸,比如司徒赫,對弱者心存憐憫,比如他,墨問。對厭惡者一直厭惡到底,不給對方任何喘熄的機會,比如,她的情敵。

並不是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能夠如此坦蕩,愛憎分明,尤其是身在皇家,能夠不端架子不拘小節的皇室公主實在太少。

然而,也正是因為她倒蕩直率讓她成為皇室紛爭中的傻子,表麵上的強勢不饒人,骨子裏的直腸子缺心眼。殊不知,過剛易折。依照她這種脾氣,到底是如何活到現在的?

墨問想了想,很快釋然,因為,她有個強勢的母後,一個強勢到能順從她的意願,將她風風光光嫁給一個活死人,又能明目張膽喂她的新婚丈夫慢性毒藥的母後。前路都已經為她鋪好,不需要她費任何心思,所以,造就了她如今的這種性格。

將白玉簪插好,鏡子裏的男人與剛剛頹唐不羈的模樣大相徑庭,五官雖然平淡無奇,可整個人幹淨清朗了許多,精神似乎也隨之好了起來。

百裏婧將梳子放回原處,手立刻又被墨問握住,他在她掌心寫道:“若是沒有你,真不知該怎麼辦。”

他的眼神溫柔,唇邊帶笑,握著她的手力道不輕不重,似乎很是依賴,百裏婧卻輕輕抽回手,淡淡笑了:“從前沒有我,以後也可能沒有我,你不用把我看得太重……”

那一年,她十五歲,父皇母後要為她舉辦盛大的及笄之禮,然而,她放棄了回盛京,選擇留在鹿台山上,因為那年春天她收到了平生最珍貴的一樣禮物。

她摸著左手腕上的佛珠驚愕地問:“韓曄,這真的是要送給我的麼?!”

韓曄笑了:“當然。”

韓曄用了半年的時間尋找珍稀罕見的辟邪木,又用了半年的時間親手雕刻成一顆顆佛珠,再用銀色的冰蠶絲串起,戴在她的手腕上,他說:“丫丫,千年冰蠶絲刀劍難斷,你一戴上它,可就永遠都取不下來了。”

世上除了韓曄,沒有人會這麼有耐性,肯用整整一年的時間為一個女孩準備及笄的禮物,一百零八顆佛珠,每一顆都經由他的手雕刻成不同的紋路。

她感動得當場落淚,撲進他的懷裏哽咽道:“韓曄,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不,永遠永遠都不能沒有你!”

嗬,那時候,多傻。

墨問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白衫,光看背影與韓曄有幾分相像,因為韓曄從來隻穿白衣。恍惚中,百裏婧這才發現她剛剛替墨問綰的發居然也與韓曄相似,並不是刻意為之,而是不由自主。

當她長成一個心存愛情的少女,第一次認真去注意一個男子的外貌、發髻、衣服、神情,並不是從赫開始,她的一切少女情懷,都與韓曄有關。

所以,發髻是韓曄的發髻,白衫是韓曄的白衫,與墨問,完全無關。

墨問從她遊離的眼神和冷淡的話語中,猜出了些許端倪,不追問,不逼迫,不能再窮追猛打,稍稍退後一步,給她足夠的喘熄時間。

兩個人剛剛靜下來,木蓮的大嗓門便在門外響起:“婧小白!婧小白!你快出來!快出來啊!”

見了鬼似的大喊。

隨後,聽見遠山和她吵了起來:“大公子在裏頭休息,你能安靜點麼?”

木蓮還是不管不顧衝進門,對墨問性地行了個禮,便徑直走向百裏婧:“婧小白,剛剛有個人找你,好像是你的赫身邊的親衛隊長?叫周什麼的來著?說你的赫想見你。”

百裏婧從來不避諱和司徒赫的親密關係,剛去鹿台山時,張口閉口都是赫。因為赫是京城混混裏的頭頭,會玩,能鬧,模樣又俊,鹿台山上的師兄弟們誰都比不上他,漸漸地,人人都知道她的赫有多了不起。木蓮習慣了,便改不了口,但凡在婧小白麵前提起司徒赫,都是“你的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