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風景獨好,中央建有湖心亭,左相府的少奶奶們很喜歡去亭中賞景。
然而,自那日百裏婧毀了橋畔涼亭的木欄杆後,墨家老二老三的媳婦兒很是疑神疑鬼,便不大敢去亭子裏久坐,湖心亭倒因此寂寥了許多。
海棠苑盡頭的假山高坡地勢較高,視線開闊,百裏婧能清楚地望見那道藏青色的身影扶著亭中的紅旗柱子,微微弓著腰,似乎在幹嘔。她蹙眉四下望了望,竟找不到遠山的影子,當下腳步轉了方向,朝湖心亭走去。
越走近,墨問沙啞的嘔聲越是清晰,他背對著她,長發未梳,散亂地披在肩頭,隨著湖麵上刮過來的清風飄揚,身影顯得異常單薄。百裏婧十分確定墨問是在幹嘔,嘔了幾聲便開始咳嗽,越咳越激烈,她一急,開口問道:”你怎麼了?“
墨問的背陡然一僵,倉惶地回頭,往日沉靜淡然的眼神閃過慌亂,見是她,他急急後退了幾步,一腳踩在亭腳的邊緣,身子一歪,向湖中直直倒去。
”小心啊!“百裏婧手快,一把摟住他的腰,將他大力帶了回來,墨問頓時壓向她懷裏,總算穩住身形沒掉下湖去。
然而,剛站住腳,墨問便按住了百裏婧摟在他腰上的一隻手,百裏婧以為他要寫字,墨問卻將她的手摘了下來,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推開,接著是她的另一隻手,同樣被他拿開,他的人隨即又往後退了兩步,和百裏婧保持著三步遠的距離。
百裏婧莫名,疑惑地問:”你……做什麼?“
墨問雖然身子單薄,個子卻高出百裏婧一頭,這會兒站著,完全俯視著她,然而,他隻看了她一眼便斂下眸子,湖心亭中安靜得隻剩下風吹湖麵的微弱聲音,時有時無,漸漸地,墨問的唇邊滲出點點血絲……
”你流血了?讓我看看!“百裏婧一驚,朝他伸出手去,急道。
墨問幾乎是立刻又後退一步,雙腳已經跨出了湖心亭的蔭蔽,此刻,東邊已經升起的太陽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身上,在亭中投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墨問薄唇緊抿,別開臉,伸手將唇邊的血絲抹去。
可是,越抹越多,他擦盡了,血又很快滲出來。
與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交流很費事,假如他還不肯合作不肯給你任何提示,那麼,你們之間永遠別想相互了解,你永遠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但是,百裏婧總算明白,墨問在生氣,所以,他拒絕她的靠近,拒絕她的關心,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百裏婧站在原地注視著墨問的側臉,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然而,多麼可惜,她早已經不是鹿台山上的婧小白,倘若這爭執和賭氣發生在兩個月前,她決計不可能像現在這般無言以對,她錯了也好,韓曄錯了也好,她都會厚著臉皮先道歉,她會耍盡了花樣軟磨硬泡,直到韓曄肯理她為止。
現在,她早沒了這個自信。不再自信她的花言巧語和無賴行徑能再得到一個人的諒解,不再相信假如她放下自尊沒有骨氣地求他,他就會回報以千倍百倍的寵溺和包容。
再不會了。
她再不會愛一個人如韓曄一般,滿心滿眼裏都是快樂和囂張,她再也變不回當初的婧小白,她再
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應該的……
二十天的夫妻而已,隻比陌生人稍稍熟悉些,大約知道彼此的名字、身世,但也僅此而已。
一連擦了三次,墨問的手背已經被唇角滲出的鮮血染紅,百裏婧再沒任何表示,墨問抬腳向朝西邊邁去,可百裏婧擋在涼亭中央,他便折身朝著火紅的太陽一直往東走。剛邁出兩步遠,恰好遇到老二老三的媳婦迎麵而來,將他往東的去路也堵得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