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我如今也沒什麼不可說,好的歹的都已經這樣了。隻是今日我聽說了一個故事,覺得特別不可思議,有些感慨罷了。”

“哦?如何不可思議?”君執似乎聽得認真。

“血親不可思議……許多人在勉力活著,沙場上、廢墟裏摸爬滾打,讓從前的我覺得男女之情不過如此,連骨肉親情也刻薄極了。可聽完那個故事,想到我們的孩子,我竟覺得恍如隔世。這世上,我已有了一個最愛的人兒了,他長在我的腹中,以我的血肉為骨肉,我活著,他才能活著……”百裏婧笑著回答道,她的臉上、眼裏滿是笑意,慈愛得讓人心生暖意。

她仰頭望著君執,笑容不減:“陛下,我想快些養好身子,再也不會讓他受委屈,我會愛他,保護他,哪怕以性命為代價……這才是一個母親吧?”

百裏婧一早就知道,在西秦大帝的麵前還有什麼可隱瞞的?也許他一早掌控一切,他看透了所有,隻等她開口說。即便她不愛他,可她不能否認她仰望著他,她是工於心計裏的初學者,而他已然爐火純青。

“恩……這才是一個母親吧?”君執聽罷,摸著她的頭,隨她念了一遍,也笑了。她還是誠實的,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最愛的是孩子,為了孩子,她再也不會做傻事。

那個莽撞的隻有一身孤勇的少女,快要成為母親了,他欣慰又覺苦澀,他想要的那顆純真的心,縫了又補的那顆赤子之心,眼看著要到手,又眼睜睜看著它碎成了沙粒。他修了又修,嘔心瀝血,無計可施,如今她為了孩子自己忍著淚一顆顆縫起來,收藏好,隻肯給孩子了。

真嫉妒啊他。有些人生來可得權勢地位,有些人還未出生便得了一顆真心。

可他不能嫉妒,將心底的恐懼壓下,也不去看她的眼睛,隻摟他的妻入懷,一遍遍哄她:“小心肝,孩子已得了你的最愛,寵壞了不好,所以朕將朕的最愛給你,其次給他,恩?”

百裏婧已聽夠了甜言蜜語,可大秦皇帝樂此不疲,她伏在他懷裏沒吭聲,不知怎麼忽然想起當初在東興左相府“有鳳來儀”,受了刺激脫去一身血衣的她壓著他在床榻上,吵嚷著要和他生一個孩子……

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好像前世今生般遙遠。

可無論她承認與否,舊時光裏那段長長的難堪的路,身邊這個人曾陪著她完整走了下來,不管是以何種卑劣的、讓她難以釋懷的身份。

……

大秦榮昌元年四月初十,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整個西秦大地一片歡騰,尊貴的大秦皇帝孤身二十五載將要立後,那位出身白家的皇後即將揭開麵紗,從此大秦將有國母,皇嗣指日可待,大秦基業千秋萬代也不在話下。

帝王的婚事影響著帝國的國祚,是除了社稷之外的頭等大事,各州郡官家進獻貢品之外,各地的百姓也多有慶賀——天子腳下長安城中的巨富商賈們為賀大帝立後,開倉施舍米糧,大門大戶熬粥捐贈乞人,這一日,即便是長安城內最落魄的乞人也個個念叨著陛下萬歲。

而此刻的西秦皇宮清心殿內,迎來人生中頭一等喜事的大秦皇帝竟微微俯身立於銅鏡前,手中繞著烏黑如墨的細軟發絲,雖不出聲抱怨,可眉宇間已有不耐。

幾位宮女在一旁瞧著大氣也不敢出,卻還是抖著嗓子道:“陛下,若是手酸,讓奴婢來為娘娘綰發吧?”

堂堂大秦皇帝,跟幾縷長發較了勁,他可力拔山河,卻不能撼動幾縷長發,那在宮女們手裏如斯輕巧的物什,到了他這兒卻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大秦皇帝見慣了各種場麵,再心浮氣躁,神色仍舊鎮定自若,他朝鏡中瞧去,見他的妻氣定神閑地等,全然沒有一絲焦慮和責備,他湊過去吻了她的臉,商議道:“小心肝,朕雖想親手為你綰發,奈何這立後大典的頭飾太繁雜,朕便盤了第一層,再讓她們去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