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聽到江悅講話時胸腔內的共鳴,給她一種直接可以聽得到他的心聲的錯覺。她沒在意他的改口,滿腦子都是他要留住她、要她不要走的回聲……前一刻還充斥全身的怨氣、不甘、失落等雜七雜八的情緒都被他這斷斷續續、聲調起伏的兩個短句給瞬間擺平,連呼吸都差不多忘了。
水龍頭沒關,白花花的自來水還在源源不斷地流淌。嘩嘩的水聲終於漸漸擠開了在張見欣的耳朵裏轟鳴著的江悅的心跳聲、讓她有點心疼浪費的資源。然後,她想起水池裏還有她的眼淚、好多眼淚。再然後,她冷靜了。“放開。”她沉著地命令著,扭了扭身子、更加用力地推他、試圖擺脫他那令她窒息和沉迷的懷抱。
江悅沒有因她的推搡而鬆手,反而收緊手臂、加大壓著她腦袋的力度。他知道、直覺地知道如果現在放手的話,懷裏的張見欣將會消失無蹤,自己這一年半光明和溫暖的日子也將一去不複返、又會跌回那個灰暗陰冷的深淵。
身後的水聲擾得張見欣心煩意亂,而江悅強加給她的、讓人窒息的懷抱更是把她焐得麵紅耳赤、火燒火燎。“放開,放開!”她拳打腳踢地用了強。“你這麼有錢、你們家這麼有錢,你去請特護、請保姆、請傭人好了!”想想也真是好笑,她這一年多的任勞任怨圖到了個啥?哪怕是免費義工好歹還能混到麵錦旗呢!
“不一樣、不一樣!你明明知道是不一樣的!”江悅低吼著攬緊了張見欣的腰、好把她的身體都固定住。
“不一樣在哪兒啦?!”張見欣忿然地高聲嚷了起來,想要踢他的腿、可又怕真的會踢疼他,於是隻好像條垂死掙紮的泥鰍一樣奮力扭動著身體、繼續尖叫:“那你告訴我、我現在算是你的什麼?你把我當成你的什麼?不就是你的小傭人、小護士、小跟班嗎?”
江悅的血液沸騰了,怒火騰地一下直衝上天靈蓋。“不是這樣、你明知道不是這樣!”他騰出一隻手捏住張見欣的下巴、強迫她麵對著自己,咬牙切齒地低吼:“不準這麼貶低自己、不準這麼小看我!”
“那你為什麼一麵叫我不要走、一麵又不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張見欣奮力仰著頭直視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吼了出來。
雖然看不見張見欣的目光,可江悅感覺得到……她的目光有溫度,很燙!如同她一擊就中的問題一樣,他無顏以對、也無言以對!
張見欣又一次閉上了眼睛,不願再看他掙紮的表情……和脆弱的樣子。
廚房裏靜了下來,隻有在江悅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沉重。
張見欣感到自己的眼淚又衝進了眼眶,不過還好、這次她閉著眼。於是她垂下頭、頂著江悅的胸口,低低地再次重申道:“鬆手!”吸氣啊,張見欣,吸氣!“你……做你的江少爺,我、做我的餐廳服務員。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好痛!手好痛,因為指甲已掐到了手心裏;心好痛,因為話已紮到了心底裏。
“不是,你知道我不是因為這個才不要你做我女朋友的!”江悅的心縮得很緊、冷得像是要凝固了一般,嗓子又幹又澀、每說一個字都像有刀片在喉嚨裏劃過。“見欣,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的。”從你不知道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啊!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聽江悅說這句話是張見欣的一個美夢,可是這會兒親耳聽到時,她根本就沒有歡呼雀躍、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喜悅都沒有,反而怒發衝冠了。“你喜歡我幹嘛還不要我做女朋友?!”要不是還被江悅緊緊地摟著,她肯定還會為自己的怒吼配上很有威力的雙腳跳的。
“因為我是瞎子、瞎子!你還要聽我說多少遍、要我這樣叫自己多少遍你才聽得進去、才滿意?!”
江悅的吼聲是真正的雷霆萬鈞,把張見欣吼得懵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猙獰、憤恨的表情。隱約的,她覺得江悅恨她……恨她的看得見。
這一嗓子讓江悅聲嘶力竭,環住張見欣的手臂也緩緩地順著她的身體滑落。
“我不在乎!”張見欣一把捉住他跌落的手按在自己的腰側,然後用雙手捧住他的臉,一字一頓、口氣灼灼地道:“江悅,你知道我不在乎、你明明知道我不在乎、不在乎的!”
“我在乎。”江悅沉聲打斷了她。是的,他真的很在乎!失去視力不僅僅是奪去了他看這個世界的能力,更同時奪去了很多……人與人之間的公平,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相互取悅的本能。瞎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根本沒有生理需要、也無暇顧及這點。而當他努力地照著所有人的期望調整自己、勉強把自己拚湊起來,最終鼓足勇氣再次踏入生活的洪流中時卻發現自己除非喝醉了、嗑H了,否則的話就既不需要、也不能了。這個打擊太過沉重、太過恥辱、太過致命,讓他情不自禁地再次選擇了自我毀滅……可笑的是,瞎了以後似乎連自殺都異常困難了。當然,這一切都不能告訴張見欣、不能告訴任何人,這是他的秘密、是他到死都要保守的秘密!
張見欣哭了、又哭了、絕望地哭了……她看得出來,江悅的話是當真的、絕不是隨便拿來說說的借口。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調頭就走,而是麵對著他、任由淚水爬滿自己的臉頰,又順著下巴掉到身上、落到地上,最後她忍不住哭出了聲。“嗚嗚……那我怎麼辦?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呀!”先前的倔強已蕩然無存,隻因這會兒她真切地感到了割肉剔骨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