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詛咒無疑使天皇震怒,藏人的屍體被武士們分解後扔進了據說鎮壓著妖魔的山崖,天皇還命令陰陽師詛咒藏人的所有血緣死後得到同等的痛苦。
那幾日,皇宮中的混亂簡直無法言語,所有人都認定親王殿下找不回來了,連身為親王父母的天皇和中宮也是這麼認為的,於是準備為親王舉行葬禮。
但就在葬禮的前一天晚上,中宮聽見殿外有笑聲傳來,於是前去查看,便見到昏暗的夜色下,年幼的親王被幾個形狀醜惡的妖怪圍在中間玩耍,他牽著一個背後長有羽翼的女性的手蹣跚走著,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見到自己的母親出來,十分開心地衝她揮手,口齒清晰地喊出了:“母親。”
還不會說話的稚兒忽然學會說話,並且由妖怪陪伴著玩耍,中宮一下子想起了藏人的詛咒。
在這樣的年代,與妖魔扯上關係是十分悲慘的事情,意味著這個人的一生都會與不吉和厄運牽扯在一起,說不定還會牽連身邊的人。
中宮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寧願她的孩子真的死了,也好過與妖魔為伍。
更重要的是,藏人說他會悲慘的死去……可是看他的模樣,分明又快樂無比,說不定她的孩子已經死了,是妖魔披著她的孩子的皮來蠱惑她……
這樣的噩運代表著他無法繼承皇位,代表著生下與妖魔有關的孩子的她也是不吉的,她絕對不接受這樣的一個不吉之子!
那些妖魔在送回孩子後就消失了,天皇在得知這樣的事情後,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表現出對孩子的厭惡,反而更加寵愛這個被稱為“不吉”的兒子,還花費了許多時間選擇了“光”作為孩子的名字。
他認為,妖魔不傷害長平,正說明了長平是有大氣運,有神明庇佑的,他能為自己帶來福運,“光”是他對長平的護佑,也是長平未來一生的寫照。
“是這樣……啊……”
聽完優子的故事,長平沉默了很久,終於道:“可是我不記得了。”
他低著頭,輕輕說:“我並不記得……那樣的事情……”
優子歎了一口氣:“您那時還很小……不記得也是正常的吧……”
披散著頭發的孩子往被子裏蜷縮一下:“那……我不記得了,也是我的錯嗎?”
他慢慢問:“這些……都是我的錯嗎?”
被妖魔擄走,共處,背負別人甚至自己的母親的厭惡眼神,這樣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嗎?
“優子不是說,母親都是會愛自己的孩子的嗎,不管孩子怎麼樣……難道與妖魔扯上了關係,這樣的孩子就不能被母親寵愛了嗎?”
優子為難地蹙起眉頭,她不知道怎麼對幼主解釋,中宮的冷漠,不僅僅是妖魔的緣故。
有這樣一個不吉的孩子,她連帶著也會受到質疑,事實就是,藤原皇後逝去有一年多了,本該被封為皇後的她因為這樣的名聲始終停留在中宮的位置上,最近甚至聽說,天皇有意迎娶藤原良繼的長女為皇後。
這樣的事情,她要怎麼向單純渴望母親的幼主解釋?
長平卻不願意再聽她的安慰:“都是假的吧……愛什麼的,隻是人們編造出來的東西,如果不去相信就不會難受——呐,優子也是這樣覺得的吧?”
孩童清淩淩的眼睛裏什麼內容都沒有,又像是包含了所有。
這個身份尊貴的孩子倔強的要得到一個答案,以證明並非是自己的錯,也不是母親的錯,母親不喜歡他也沒什麼,因為世上並沒有規定母親一定要珍愛她的孩子——世上根本就沒有愛啊。
優子聽到他的結論,不由緊張起來。
她直覺這一個問題非常重要,對於她年幼的主人來說,雖然……她不知道原因。
“不,親王殿下,請相信優子,愛是存在的,但是除了您感受過的甜的愛,還有一些愛是苦的。中宮陛下愛著您,所以當發生了這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之後,她才會這麼傷心,傷心到不願意承認您……”
“您經曆的時間還太短,等到以後,會有人愛您比愛自己更甚,會有人珍重您像珍重獨一無二的珍寶……但是這樣的相遇是很不容易的,您會受到神明的考驗,經曆苦難和挫折,等您證明您真的值得這樣的愛後,那個人就會來到您身邊,將那些苦難都補償給您。”
優子鼓起勇氣摸了摸長平柔軟的頭發:“優子相信,像您這樣好的孩子,值得很多人的愛,所以,也許您會吃很多苦。但是,要耐心的等待啊,親王殿下。”
長平沉默著,肉肉的雙手抬起來,輕輕握住優子的手放在臉頰邊,發出一聲含糊的喟歎:“那就……再相信你一次好了……”
清透的月色穿過幛子門灑在室內地麵上,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家主!躲開!”
膝丸砍翻源重光身後一個意圖偷襲的人,餘光瞥見天際黑壓壓落下的箭矢,神經一緊,恐懼地大吼出聲。
他們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了,源家的士兵被推擠著分割開來,一片一片蠶食掉,笹龍膽的旗幟斜插在地上,守旗的士兵耷拉著頭,大腿以下已經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泥濘,支棱著幾片慘白的骨茬。
“家主!”
聽見這樣的喊聲,源重光若有所覺地停下刀,抬頭看向天空,眼中是疑惑,了然,而後是無奈又從容的笑意。
蝗蟲一樣綿密的箭矢像雲一樣撲來,這樣的攻勢下,沒有人能存活。
平家的士兵也發現了這樣的危機,片刻的停頓後,就發出了慌亂的喊叫,這樣的情形下,還用說什麼嗎?他們效忠的主君放棄他們了!那些大人物要用他們的命來拖住源家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