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見蘇千葉犯窘,笑笑說道:“和孩子們呆久了,你也會受影響。你對吳鉤的態度和小魚兒有點像,以為他是好人。人是很難分好壞的,像吳鉤那樣的人尤其複雜。他為什麼會這樣做,目的是什麼?他沒有動手,或許隻是因為他比較聰明,知道一旦產生嚴重後果,他不可能逃脫。”
蘇千葉靜靜聽著。
“聽你分析,我也覺得很可能是周養正指派他來的。如果是這樣,周養正用心就十分險惡。周養正一把年紀,不可能會幼稚到認為大白天在劍院殺人還能逃之夭夭,何況隻是一個修為不高的弟子。他不在意吳鉤的生死,甚至直接就希望吳鉤死掉。吳鉤如果拒絕,他正好有理由收拾吳鉤,不拒絕更好,得不得手,吳鉤都難逃一死。”
玉娘長歎一口氣,有點懷疑地問蘇千葉:“蘇先生,人心真的這樣陰暗嗎?”
你若認為不會,又怎麼會這樣推斷?蘇千葉很想頂回去,以報方才戲謔之仇,卻還是搖頭罷了。
玉娘自嘲一笑,又道:“不管周養正是什麼樣的人,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理由。龍脊山諸人,態度不一,想吳鉤死的也不止一兩個。可見龍脊山內部關係複雜,吳鉤也不單純。我們能想到的,齊掌院當然也能想到,但齊掌院將如何處置,卻未必如你所料。”
玉娘收起古箏,將一應茶具裝進藤簍,一邊說道:“吳鉤的手被折斷,看上去很慘,其實很容易治好。齊掌院當時可能沒想那麼多,覺得事情蹊蹺,對方又是少年人,出手自然留有餘地。但這不表示劍院後麵也會處處為吳鉤考慮,你若站在齊掌院的立場來看,問題會清晰很多。我覺得吧,齊掌院有三種可能的處理方式。”
玉娘收拾進屋,在燈前坐下。蘇千葉像個小孩一樣在一邊專心聽著。
“最簡單的做法是啥也不管,直接把吳鉤放了。反正他也吃過苦頭了,至於回去後會怎樣,關我們什麼事?吳鉤都已經冒死出手,回去後若還不能保住性命,周養正怎麼能服眾?另外,吳鉤若沒辦法自保,他也活不到今天。”玉娘看著蘇千葉,笑問道,“這是你們最想看到的結果,是吧?”
蘇千葉憨笑點頭,等玉娘繼續。
“第二種處理方式複雜一些。龍脊山圖謀不軌已經十分明顯,跟劍院短兵相接隨時可能發生。上兵伐謀,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劍院一方麵對龍脊山施壓,另一方麵對吳鉤施恩,吳鉤本就有心病,又見識了龍脊山的薄情寡恩,回去之後會生什麼風波?吳鉤若是個庸才,這樣作毫無意義。聽你們說起這個吳鉤,他應該是個心思很重,而且很有潛力的少年人。如果劍院適時稍加扶持,那會怎樣?”玉娘盯著燈花,輕歎道,“敵人骨鯁在喉,不戰自潰,書裏有太多這樣的故事,如果此番在我麵前發生,我也不會太意外。你這樣震驚,是不是想到了,劍院尚未動作,事情早已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了,不是嗎?”
秦長老去龍脊山所住小院討要公道,是不是齊掌院授意的,蘇千葉不知道,但自己跑去探看吳鉤,絕對跟齊掌院沒有任何關係。從吳鉤的反應來看,與玉娘的猜測如出一轍。
蘇千葉歎道:“隻要趨勢對了,就算袖手旁觀,事情都會順勢發展。大道無形,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玉娘沒有想到“大道”這種深邃的東西,摸摸燈台,不作回應。
蘇千葉問:“玉娘說有三種可能的處理方式,還有一種呢?”
玉娘微頓,反問道:“蘇先生以為七賢者上龍脊山,為什麼那般銳意主動?”
蘇千葉答道:“因為形勢上不占優,更不能示弱,所以以強對強以戰止戰。”
玉娘點頭笑道:“隻有略處下風時用這種方法才有效,根本上還是要足夠強大才行。”
玉娘又輕聲說:“想要預測齊掌院的決策,首先要知道齊掌院是什麼樣的人。執勤隊弟子執勤時,經常偷懶躲起來打馬吊,劍院裏小孩子也都不怎麼怕掌院大人,劍院看起來一派鬆垮垮模樣,但事實上卻井然有序。為什麼會這樣,你有沒有想過?”
蘇千葉一怔,笑道:“沒想過,倒是忽然想起蘇大來,他以前總是老齊老齊地叫,近年改叫掌院了,越來越恭敬。”
玉娘也是一笑,繼續說道:“掌院大人原來是白嵐的翼王,領過大軍,跟朱陽紅鸞紫雷三個國家都交過手的。龍脊山這一番動作,很可能他根本沒放在眼裏。我說的第一種處理方式,便基於此。齊掌院想明白事情關節,懶得理會,直接放人了事。隻是······”
玉娘麵容肅然,沉聲道:“隻是,鳳凰不鳴群鴉聒噪,卻難料那鳳凰能容忍多久?龍脊山咄咄逼人,一再試探,齊掌院不理便罷,若要有所動作,定然會讓對手嚐到斷指之痛。”
玉娘正視蘇千葉說道:“第三種方式可能是你最不想看到的,龍脊山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