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語氣淺淡,可蘇靖易也曉得,這個中苦楚定然難向他人言。
這幾日同他一路走來,已經領略過不少艱難險阻,更遑論他孤身一人堅守數十年,豈不是日日都如履薄冰,才能練就這一身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
不過也正巧翎兒活潑開朗些,配上他這麼個沉寂性子,也算天作之合。
抬眸見已經離金鑾殿不遠,知曉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蘇靖易看了一眼顧昭道,“我們在外間守著,你去吧。”
顧昭頷首應了,“多謝。”
外間天氣雖晴朗,卻掩不住京中陰沉氣氛。
雲靄遮住須臾暖陽,金鑾殿偌大的地界沒有受到陽光的眷顧,顯得死氣沉沉。
還有人圍在外間,見到來人是他顯然已經怔愣地說不出話,連手中的劍都忘了要舉起來。
卻見男子在殿外躬身行禮,禮節還是如前,絲毫不錯。
“都察院顧錦和求見陛下,臣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大殿之中的皇帝原本正怔怔地看著麵前的一灘血跡,臉色疲憊又蒼白,眼底情緒空洞茫然,整個人像是一日之間老了十歲。
他聽見殿外有人說話,驀然抬起眼來。
一雙眸子眯了眯,袍袖之下的手握緊了須臾。
皇帝一點點站起身來,看向殿外,緩道,“讓他進來。”
他身側的暗衛神色十分訝然,忍不住開口道,“陛下……”
“去。”皇帝神色不改,仍下著令。
“……是。”
見皇帝如此,他身側的侍從也隻得應下來,緩慢地行到殿前,將禁閉的大門拉開。
光射進大殿之中,將一切血腥都昭然地呈在殿中,所有惡行都無法隱藏。
迎著光望過去,一個男子長身玉立。
他衣著一如往日,白玉冠束著烏發。
利落,整齊。
絳紫長衫光塵如洗,就這樣站在殿中,站在皇帝麵前。
見那人向自己行禮,皇帝微有幾分恍然。
隻覺得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也是這樣在大殿中,他作為都察院的人要迎六部考核。
六部那些老學究從未見過這樣有底氣的年輕人,各自豁出了本事來考他,卻見他在堂中從容應對,言語有理有據不疾不徐,神色之間分毫不亂。
那時便有人說,日後這顧姓男兒必然一路青雲直上,位極人臣。
“真是一語成讖。”
皇帝像是笑了笑,近乎枯萎的麵容露出幾分猙獰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栗。
“若是算起來,可能你才是朕最優秀的兒子。”
“承母皇意誌,臣沒有父親。”顧昭聲音寡淡,可每一個字都清晰可聞。
皇帝眸色微閃,“你終於承認了。”
靜了一瞬,又笑起來,皇帝道,“是啊,你如今也有底氣承認了,如今這宮闈之外,都是你的人吧。容玄讓京中大亂,又派了人和宮前的守衛對上,如今世人皆以為他欲謀逆,手足無措之時,你卻前來救駕,三省六部自當讓你。現在整座皇城皆在你掌握之中,你自然有底氣。”
“很好,你真的很好。”
“如今這老天都站在你那邊……朕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