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是顧昭澄明且清的一雙眼眸。
銳利而執著。
“非如此不可。”
重擊身下桌案,皇帝一陣猛烈的咳嗽,喘得不成樣子。
大殿之外肅然,分明是春日裏,氣氛卻冷寂得幾乎要結成冰。
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地提示皇帝別無選擇。
像是泄恨一般,皇帝驟然翻開身前的綢紙,怒道,“好!你想要什麼朕都給你!不就是昭告天下嗎?昭告天下又如何?”
提筆沾了墨,皇帝手指顫抖,墨汁染上黃綢。
紛亂的字跡被留在那綢紙上,皇帝眉眼定定,眼眸猩紅,開口問,“還有什麼,朕都依了你!”
側眸看了殿中已經冰冷下來的屍身,顧昭眸光晦暗了些,淡道,“不光昭族,陛下也應該給惠妃娘娘一個交代。”
“當年威北大將軍一事,到底真的是軍餉有問題,還是柳家因著陛下的默許故意陷害之,您心中自有答案。”
皇帝臉色驟然一變,一雙手抖得不成樣子,看向他的目光猶如看向惡鬼修羅一般。
“陛下不必驚奇我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隻要陛下做了,便會有人知曉。”
驟然捏緊手中的筆,骨節寸寸泛著青白。
氣極反笑,皇帝聲音顫抖,“好、好。有子如你,朕到底何德何能。”
目光依舊定在蕭容玄身上,隻見那人往日慵懶從容神色皆不在,麵上最後一瞬被定格的神情又空洞又麻木,像是發自內心的絕望。
顧昭聲音冷淡,“有父如陛下,臣亦不知曉是幸還是不幸。”
皇帝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口沒由來地抖了一瞬。
唇間泛笑,冷意幽然。
常言道善惡終有報。
如今這話,他算是信了。
草草寫完手中旨意,直至雙手再不能握筆,皇帝抬眸看向他,複雜的情緒裹挾著無邊的恨意自眸底浮現出來。
“你滿意了吧?”
“陛下不該問我滿不滿意,”顧昭微側頭,看向殿外天際,深邃眸光映出陰沉雲靄,他輕聲道,“當問天下人。”
看著領旨的宦官動身,顧昭亦轉身,淡道,“陛下身體不好,臣便不打擾了,您好生休息吧。”
看著他這寡淡如水的態度,皇帝隻覺得刺眼無比,驀然叫住他,“顧昭。”
顧昭身子停了一停,身影挺拔,一半隱於黑暗中。
皇帝早已精疲力盡,因為疾病使然,不住地喘著粗氣。
如今單手扶在案上,撐著掀起眼簾來看他。
像是惡毒的詛咒,皇帝冷笑,“就算你以朕為恥,你的身體裏還是流著朕的血,這是你究其一生都沒辦法改變的事,你就帶著朕的這份血脈,在這世上好好活下去吧。”
男子不語,繼續前行。
可就在將要行至大殿門口之時,卻見他平靜回身。
光影下男子輪廓分明。
在皇帝注視的目光裏,他撩袍,跪拜,禮節從頭到腳挑不出半分錯來。
是大禮。
皇帝神色帶了些錯愕,怔怔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