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右,兩裏】
【康底亞鎮】
塞拉菲娜.多拉蒂為自己倒了杯薑茶。
這是十二月中旬的一個清晨,不知不覺,今年也已走到末尾。南方的天氣她並不十分了解,但在這個偏近極北的小鎮之內,嗬氣已可成霜。她獨居多年,生起壁爐來的次數寥寥可數,放在客廳裏的火爐更像是一個裝飾。隻有在到鄰居家作客,或者煮食燒水的時候,她才能借著柴火烘暖雙手。
回到臥室的話,她所擁有的便是這一壺熱茶了。
塞拉菲娜輕顫著,把自己的雙手攏上杯身,呷了一小口金黃色的茶水。霧氣嫋嫋而升,辛辣的香氣直撲鼻端,不論從嗅覺還是味覺來考慮,都霸道得像一記耳光,把她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之中喚醒過來。
女孩不喜歡喝薑茶,但她並沒有放任病情反覆的餘裕。
自從半個月之前一封家裏來信寄至,塞拉菲娜.多拉蒂便無法再於夜裏安眠。算算日子,十天之前從那裏出發的話,最遲今次黃昏對方便會到埗。信裏從未提及過使者的來意,她卻比誰都要更清楚對方為何而來──沒有人可以奪走姓氏所賦予她的權利,她一天不易姓,他們再不願意也要將她視作自己人。
出遊十年才舉辦一屆,下次再作甄選時,她已超過年齡限製。
既然知道這是一生中僅有一次的機遇,她又怎麼可能、怎麼能夠看著它從指間溜走?
晨鍾未響,小鎮唯一的出入口便已有行人來往。
昨天晚上剛下過一場雨,霧氣猶未消散,便又刮起了北風。可以想像在外行走、呼吸著帶著水氣的冷空氣有多麼難受。女孩屏著呼吸一口氣喝光了薑茶,揚睫看向大路。一輪雙馬並行的馬車正緩緩駛進她的視野之內。
距離太遠,人與物都模糊得隻餘一個輪廓,但她已認出了來者的身份。塞拉菲娜.多拉蒂眯起眼睛,隨手把茶杯放在床頭櫃上。
比她預料的來得更早。看來對方要麼是一大清早便開始趕路,要麼是昨天晚上冒雨行進,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讓塞拉菲娜覺得意外。換作是她也會這樣做,不分晝夜地前進,早一秒鍾也好,想要盡快回到法塔市。
喜愛自己故鄉的人的確會這樣做。她也曾經曆過這個階段。
塞拉菲娜.多拉蒂走出臥室,關上門的時候往門扉上反手一拍,靛青色的光芒乍然亮起,法陣現形一瞬,又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馬車終於停下。
男人看了看郵箱上的姓氏,這才確認他已到達目的地。眼前的尖頂小屋有兩層高,外牆被髹成褚紅色,屋頂則是深灰,遠遠看去簡直就像是一個戴著尖帽的小矮人。他還注意到了屋前有一個矩形的小花圃,約有三米乘三米大小,此刻一朵花都沒有栽種,眼所能見的便隻有深褐色的土壤,除此以外,別無他物。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可能與多拉蒂山的大屋比擬,卻也是間精致的小居。對於一個被家族放逐的罪人而言,待遇已算不薄──相當、相當不薄。
他自馬車跳下,推開漆成黑色的矮欄,踏上後麵的石板小路。
“多拉蒂小姐,這是來自法塔市的……”
話音未落,門扉便已被人打開。
十年前那件事發生的時候,他尚且不在主宅裏工作,自然不可能得知那天的種種細節。他所得知的一切訊息,都是由主宅裏的老人轉折地傳出來的一點細碎,誰都無法辨出真假,然而誰都不需要在意──在一切公開與非公開的紀錄上,塞拉菲娜.多拉蒂都是個不可寬恕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