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說,費迪圖臉上卻沒有一點苦惱,路迦看得出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女兒,“噢,我還沒有告訴過你她的全名吧?她叫安潔麗卡.拿高,先生你跟我一樣叫她麗卡就可以了。”
安潔麗卡,意即天使般的女孩子。
路迦沒想過自己第一個學生並不姓諾堤,不,事實上,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有任何學生。師承神紀城的大學者是一回事,把自己的知識奉獻出來、為某人啟蒙,又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更何況,他不擅長應付小孩子。
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當上一個學者,即使他做出多麼驚人的成績,神紀城也不會承認一個法師家族的成員為他們的同類。牽涉其中的利益關係太過複雜,而大學者們擁有足夠的智慧,他們明白將法師拉進來不是件好事。
“爸爸!”
在看見她的第一眼,路迦便知道自己來得太對也太錯。
他又想起了那時候的事。好像一頭被不知名魔咒所喚醒的怪物,眼前又浮現出最後一幕場景,死白的臉與藍色裙子與銀色發卡,沒有聲音,也沒有別的畫麵。
如果說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噩夢是怎麼趕也趕不走的同族之敵,那麼他的噩夢無疑就是那一夜,由極地到千鏡城,它一次次地挑起他藏得最深的傷疤,好像想要試出他的底線在哪裏一般,反反覆覆地刺激。而路迦痛恨這一點,但他每一次都會輕易失態,並且沒有一點辦法。
永晝和其他諾堤將之模糊成“十一年前那件事”,但路迦很清楚那是一場死亡,不需要誇張與低估,也沒有必要含糊其辭。它本質上就隻是一場死亡,隻不過死的不止她一個人而已。
“艾斯托爾先生?”
拿高略顯擔憂的聲音響徹他耳邊。路迦回過神來,看看被男人抱在懷裏的小女孩。她身上穿著一條淺紫色的及膝小裙子,漆黑如夜的長發柔軟得像是某種織物,此刻披散於雙肩之上,尾段帶一點點卷,手感似乎很好。
她眼珠的顏色介乎於湖藍與天空藍之間,前者是費迪圖.拿高的眸色,後者是塞拉菲娜變異之後的眼瞳色彩。女孩的睫毛長而且翹,臨近眼尾的地方濃密得像是一把小扇子,看人的時候懵懵懂懂,更多卻是不諳世事的可愛。
很典型的、屬於小孩子的眼睛。
安潔麗卡似乎有點害怕他。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見與家人發眸同色的陌生人,於是女孩便搞不清楚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到底該哭還是該笑,該躲起來還是該維持這個姿勢,她想了一想,還沒得出一個答案,路迦便已回望著她。
女孩馬上就把頭埋在父親頸窩裏麵,過了一陣子,又以為沒人發現似的偷偷看過來。男人以下巴示意他懷裏的女孩,路迦迎上兩人的目光走前,伸出手去等待對方與自己相握,甫開口說話便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啞得像是得了重感冒。
“……妳好,我叫路迦.艾斯托爾。”
“這是大陸上最深最寬的護城河,”管家指了指流淌於石橋下的河水,作為一道護城河來說,它的規模大得可怕,一個不懂得遊泳的人用不了多久便能沒頂。“曾為城主堡抵抗過太多次入侵。裏麵都是活水,可以直接飲用。我們日常所用的水一般都取自內湖。”
塞拉菲娜應了一聲,似是不經意地瞥向橋旁的守衛兵。在石路上策馬有一定難度,如果有人真的搶走了什麼的話,想必他們也隻能夠徒步去追。她平靜地收回視線,繼續聽管家解說,“每年都有幾個遊客和外來人溺死在這裏,偶爾也有小偷闖進城堡,一般最後也會被追趕得直接投河,至於後來發生什麼事,應該不必我多說。小姐今年還很小,城主大人說再多等兩年才學遊泳也不晚,所以妳千萬不可以帶小姐接近任何河溪和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