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這個女子雖說是個丫頭,模樣也生得柔弱,可在雪笙的印象裏卻是個堅強的人,當初在沁竹園被二殿下那般冷待折磨,也不曾輕易落下淚來,此刻在她麵前卻聲淚俱下的說著這些話,竟也句句真切都是發自肺腑的。

雪笙再是心狠,也難免動容,於是不忍打斷,聽她繼續說道:“如今我這一去,他難免要問,若知道是這麼去的,少不得鬧到泰寧公那裏,在往京城裏尋去,故而我留一封書信,你且讓敏心給他,他知道我同敏心好,也就不會懷疑,待他看了那封信,自然就對我絕心絕念了。”

她說著,果真從懷中取出一封寫好的書信遞給雪笙。

雪笙接過去又檢視了一遭,見裏麵寫的都是她如何不喜郇城的用度生活,如何懷念京城的安逸富貴,且得知大殿在滿處尋她之後,心裏也終歸對大殿下放之不下,才下此決定離開郇城再投靠於他,縱使二殿下的心意令她感動,可藏於心底的情思卻不容擱置,因而隻能謝二殿下厚愛,此生無以為報,來世投生牛馬再與二殿下相報。

滿滿一張箋紙寫的都是離別之話,懺悔之言,並無絲毫不妥。

雪笙看過之後,似被宋嫻不得不壓抑的真心與苦楚所感,不禁歎了一聲,繼而收了箋紙對宋嫻道:“難得你想得周道,眼下時間緊迫,你且收拾好東西,我會派人連夜送你出城入京,往後一應的安排自有人同你細說。”

“你自己也要放寬心,連天子皇後不如意之事尚且繁雜,更何況你我,既是命運不可背,也要奮然此生,才不至於落個淒涼下場。”雪笙臨到末處終似不忍的天上這一句。

宋嫻靜靜的聽她說完,卻反而止住了眼淚,臉上也不再現哀色,隻麵無表情的沉聲道:“不必收拾了,現在就發吧。”

雪笙怔了怔,見她如此篤定,也就不再推辭隻引了她往後院的角門上去。

夜漸漸的深了,整座宅府已安靜下來,雖說離中秋還有許多時日,可離秋日越近,那月光就似先有所感悟,格外的明亮起來。

這一夜清風月明,又不知有幾人輾轉難以成眠。

那些滿懷憂思的人們在竹塌上輕翻過軟綢的袖袂,卻並不曾聽見牆那邊漸起的馬蹄和滾動的車轂。

宋嫻掀起車窗前的錦簾,失神的仰望的著明月,竟掩不住今日格外的悵惘。

隱在夜幕裏的馬車還在不停的趕路,她恍惚出神的喃喃低語:“你我終究還是無緣,隻望來世,來世……”

那低語到最後卻盡數都化成了歎息,也終究未成得了詞句。

……

三日後的京城,陽光格外炙烤,儼然如同那酷暑在絕塵而去之後又殺了個回馬木倉。

這卻並不影響街道上的熱鬧,到底是天子腳下,何時都不乏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模樣,盡管眼下舊的天子薨逝,新的天下之主還未登基,京中流言四起,都說怕是要打仗了,就連城中不時列隊而過、提刀佩甲的士兵也好似要證明這一點。

然而格外留心的人卻發現這些士兵並不是要準備與誰開戰,而是在挨家挨戶的搜查什麼。

那些人來勢洶洶,沿著街一溜兒的敲過門去,也不論人家分辨,不由分說就闖進人屋裏去,見到有年輕的姑娘媳婦的,更是抓了出來細細查問。

那些女人家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聲此起彼伏,更有被拉到屋外嚇得嗚咽而泣的。

被搜過的人們驚魂未定,也不記得家去,就立在門□□頭接耳,看著他們繼續往下家搜去。

“那齊貴妃莫非真是個妖妃,要勾結朝臣造反,或是太子爺還藏在京裏,這才要挨個兒搜來,好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