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珩頓了一頓,剛剛還溫煦的笑意瞬間消逝,轉而一臉冰冷,“隻是唯獨士族不可通外,父皇是經曆過靖清之變的,當年逆賊胡亥勾結匈奴,通敵叛國,父皇當日險些命喪於匈奴人之手,這些太傅想必也是記憶猶新。還有三年前……”
他忽然止住說了一半的話,眼中飄過淡淡哀傷,斜眸看向韓文殊,苦澀一笑,轉而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韓文殊慌亂了一瞬,故作鎮定道:“陛下今晚與臣說的這番話,讓臣心有惶恐,朝堂上的黨爭臣雖然從未涉入,但是臣與蕭丞相交惡是不爭的事實,臣失憶之事至今隻對陛下一人言明,臣不希望有更多人知曉此事,所以不論過去,還是將來,臣待如意,都是友人兄弟。”
韓文殊緩緩抬眸,向上瞟了一眼,見嬴珩麵色雖凝重,卻不像生氣,才鼓足勇氣,繼續道:“臣雖涉世曆淺,但也知如意隻是一個不問世事的公子,他家中事務到底還是沛國公一手掌控,況且世子爵位照常理也是長子繼承。皇上既已決心要撥亂反正,來日還望不要牽連無辜。”
“子卿……”墨黑的眼眸仿佛無盡的深淵,他輕聲呢喃,聲音哀涼失落,“說到底,你還是牽掛他?”
韓文殊語塞,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從剛剛開始,心底就一直有個聲音懇求她,那個哀音悲涼寂寞,帶著熾烈的思念與愛意。她被這個聲音感動了,她隻是想幫一幫這個訴願者,她占用著這個人的身體,卻特立獨行,她沒有愛她所愛,那她便隻能盡一盡微薄的力量,替她心愛之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隻是,她沒想到,會讓他這般誤會。
正要開口解釋,嬴珩的目光卻已落在她的身後,“子卿,如果可以向這長發一般簡單該多好。”
韓文殊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兩個人及腰的長發從剛剛開始,便一直盤繞交織在一起,自然而然,又隨性而往,剛剛也是這三千黑絲將她纏繞拽住,她才險些摔倒。她逃避一般地閉上雙眼,若說對他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他是天子,是萬民敬仰的皇帝,他有責任,有子民,他的至高無上早已經決定他們的未來。
韓文殊忽然狠下心,她緩緩蹲下,用手指梳理著彼此的黑發,戀戀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地將那絲絲縷縷的牽絆理開。
剪不斷理還亂。
越是急切,便越是手忙腳亂。黑發越纏越密,盤根錯節,像是糾纏的怨偶,如何拆分,都不得善終。
嬴珩靜靜看著,隨著她一起俯下`身,他輕輕執起她的手,取過雜亂如麻的長發,緩慢而又仔細地梳理著那縷縷青絲,近乎自憐地笑笑,像個長輩一般叮囑:“之前你偏要學劍,可是你心不靜,一招一式雖然學得比以前還要好,但是總也領略不到心裏去。這次到了北疆,不比長安有人護著你,匈奴人的胡刀不長眼睛,若是沒把握,就不要逞強。要還是硬著頭皮上了,就要心無雜念。”
韓文殊不知道他所說何意,她愣愣地看著他,鳳眸明亮,卻眉間微蹙。
嬴珩心痛,他喜歡她的這雙眼睛,他曾問過自己,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為何要自尋苦惱。他想不通,但是每每午夜夢回,都是這雙清澈如冰的雙眸吸引著他,讓他淪陷,不可自拔。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變了,變得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所說出來的話,以及平日裏的所作所為,都不再是那個隻生活在自己世界的,內心悲涼而又孤苦的女人了。她身上的一切悲劇,都是韓信無奈之下,迫不得已而為之,說到底,她是嬴氏大秦的犧牲品,是他欠她的。
他盡量讓自己掛著一個溫煦的笑,聲音卻低低沉啞澀,“這次你到那邊,就靜心做你喜歡的事,若是想走,你也可以離去。隻是長安的紛爭,以及我的決策,你不要再涉足其中了,結果出來後,就算你恨我,我也會在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