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的橫杠上,這個位子距離他很近,總得小心地蜷曲著身子,好讓兩個人的身體不觸碰到對方,以免一抬頭惹來的尷尬。
順著風,可以嗅到尹浩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一種特別的鬆木香,夾雜著他家裏溫暖的氣味。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特別的味道。
尹浩騎車很穩,我從不擔心自己會從車子上摔下去,即便在擁擠的車道或人群中滑倒,他也會很小心地環住我,不讓我受到傷害。
偶爾瘋狂。他用力踩著腳踏車衝上一座小橋,到了橋中央放開雙手,兩個人從斜坡上一邊尖叫,一邊飛快地滑下去,好像坐滑翔翼,充滿了刺激。
清風在耳邊呼嘯,卷著我們的歡笑聲一路向前。
我低著頭,看灰色單調的水泥路麵。
自行車叮鈴鈴慢慢穿過喧鬧的街道和人群,進入一條幽靜的小路。
時間緩慢地流淌。聽著鐵鏈一圈圈旋轉的咯嗒聲,我會輕輕閉眼,呼吸清爽的空氣,感受自己的心跳。
這條路一直很幹淨,兩旁是排列整齊的梧桐樹。秋天的時候,梧桐葉子凋零,輪子在幹枯的落葉上輕輕碾過,發出脆裂的響聲,沙沙悅耳。
我總覺得眼前這條路好長,似乎看不到盡頭。
單車緩慢地前進,夕陽的餘輝依然眷顧,賜予溫暖。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它的腳步,把詩情畫意年少的過往,一幕一幕定格下來,裝進樸素的木框相架,連起來的話,就成了夢幻模糊的無聲電影……
蘇吟來了之後,我們便三個人一起回家。我不再坐到尹浩的腳踏車上,他推著車陪著我們兩個女生,三個人一起步行。
蘇吟不坐地鐵,那是個給她記憶蒙上灰黑色陰影的地方。她改乘公交車,站台離我家很近。尹浩則住在我家大樓前麵的新村裏,送完我們,他會自己騎車回去。
這天蘇吟感冒發燒,電話裏向老師請假,沒有到學校來。
我很久沒有和尹浩兩個人一起回家。
長久以來的習慣不曾改變。
他一個人去車棚取車,我在校門口的大鐵門邊等他。
當他推著車子,一如既往地示意我上去,我卻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該坐上去。忽然間,眼前的這個男生讓我感到既熟悉又無比陌生。
“怎麼了?發什麼愣?上車吧。”尹浩疑惑地看著我,輕輕催促道。
我看看天色,對他說:“現在還早,我們還是慢慢走回去吧。”
尹浩沉默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黯然。
他利索地從腳踏車上翻身下來,推著車子來到我身邊。
我和尹浩並肩走在街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腳步在地麵烙下兩條平行線,穿過安靜的弄堂,沒有人開口說話。
新村裏長著兩排水杉,挺拔欣秀,聽父親說,這批樹木的年紀已經很大了。還記得念初中的一年夏天,有一部煽情的韓劇很走紅,看得人哀傷心碎,每每用掉好幾包紙巾,擦拭感痛的淚花。
下輩子,你要做什麼?
我要當一棵樹,因為樹一旦種在這個地方,以後它都會永遠在那裏,不會換地方……
我伸出手觸摸水杉粗糙的樹皮,經曆了幾十年的風霜雨雪,仍然筆直地守望在這裏。
尹浩的腳步逐漸放慢,低著頭,踢去腳邊的一顆石子。
“安若伊,你變了。”他的聲音沉悶而嘶啞。
“是嘛?”我微笑,眯著眼睛側過臉看他。清秀的臉,睫毛黑長,不安地顫動著,輕薄的嘴唇,弧線優美。他知道我的小名,可一直以來,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從不逾越。
“你變得越來越沉默,渾身像長滿了刺,就跟一個仙人球似地很難讓人接近。我記得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他沒有抬頭看我,盯著粗糙的地麵,小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