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眉克製住這些預料之外的情緒,趙白刻意將語氣壓得淡了幾分,吐出的話也比之前設想的更加無情:“那個虛擬空間既然已經不複存在,那有些本來就不會存在於現實的東西也應該隨著一起消失,元帥覺得呢?”

赫伯特瞪大了雙眼,那張俊美的臉上帶上了些許恍惚,聳拉著眼皮,保持半蹲的姿勢許久沒吭聲。

“嗯?”趙白催促。

搭在膝蓋上的手顫了顫,赫伯特抬起頭,看著趙白那張疏離中隱隱帶著不耐的臉,用這個身體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道:“說得沒錯。”

話音落下,赫伯特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兩人間的距離瞬間拉到了陌生人安全距離之外,赫伯特的語氣變得冷淡而禮貌,問:“趙白先生邀請我來有什麼事?”

一個疏離,一個冷淡,兩人間一米的安全距離如同難以跨過的天塹,底下藏著沒有其餘人知道的過往的親密。

趙白的大腦像是在跟他作對一般,腦海中不停閃現著他和寧致過去有過的親近,讓趙白不受控製地將那些場景和麵前那一米的安全距離對比,渾身都不自在。

輕輕“嘖”一聲,趙白笑道:“在那個空間裏多虧元帥,我才得以保命,從今以後元帥有什麼需求,趙家一定全力幫忙。”

“保護聯邦統治下的每一位公民,是我身為聯邦軍統帥的職責。”赫伯特的語氣依舊冷淡,表情沒有因為趙白許下的厚利有絲毫變化,隻有說話的嘴裏從舌根滲出隻有他自己知道的苦味。

被赫伯特拒絕的話弄得臉上笑容僵硬,趙白垂下頭不再吭聲。

餐廳裏修·布萊克一件件認真擦拭著用來裝飾的擺件,表情一派平和,但若認真看,會發現他明顯在偷聽趙白和赫伯特的對話。客廳裏赫伯特說出拒絕趙白的話語,修·布萊克的眼神中忽然布滿了陰鷙。

夏季下午五點的光線稍暗,修·布萊克站在牆邊折角處伸出半個頭望著客廳裏側麵對著他的赫伯特,那張俊美的臉上滿是坦然。修·布萊克眼中的陰鷙更深,嘴角漸漸浮出一絲冷笑。

擦拭幹淨最後一件擺件,修·布萊克將抹布扔進旁邊廚房池子裏,刻意繞過趙白和赫伯特,從屋子外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的擺設和剛才出去時沒有兩樣,拉開一半的深藍色隔簾隨著開了一條縫隙的窗戶透進的風輕輕搖晃著,露出裏邊猙獰的大型機器。

修·布萊克拉開書櫃的第三層抽屜,按下底麵開啟夾層的按鈕,抽屜底板往內縮了十厘米,露出夾層裏邊唯一放著的一張照片。

掏出照片,將抽屜原樣合上,修·布萊克坐在沙發床上,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小心翼翼摩挲著照片上四張相像的臉。

照片上邊明顯是一家四口,一對中年漸老的夫婦,一雙外貌神情近乎雙胞胎的青年兒女,四人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彎成月牙的眼睛裏是對未來變故的無知。

這張照片修一直藏著,雖然趙禹城和趙白都說過讓他擺出來,但修最後還是沒有選擇這樣。趙家父子都說是不在意,可在新的家庭裏一直把過往拿到台麵上一遍遍宣揚,久而久之總會形成隔閡,無法全然信任,這是人之常情,修在趙家所擔任的角色,最怕的就是這種會消磨信任的人之常情。

修不斷摩挲著照片,手指卻不敢真正實著觸摸,害怕皮膚裏的油脂將照片腐蝕,看不清那一張張麵容。修的眼神從陰鷙轉為深切的眷念,然後蒙上了比方才更令人害怕的陰狠。

“爸媽,我一定會給你們報仇的。讓當年選擇拋棄我們,去營救價值更大的科研人員的...”修·布萊克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幾乎是要將嘴裏提到的人生吞活剝的咬牙切齒,“...赫伯特元帥,也嚐嚐死在紛飛戰火中,屍體被戰爭餘料迅速腐化到麵目全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