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敏的爸爸曹啟恒一個人守在設備簡陋的病房裏，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都說母子連心，曹啟恒半夜裏輾轉難眠，也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就推開了母親的房門，發現母親的被子沒有蓋好，走到近前便發覺狀況不對，手忙腳亂地給老人家穿衣戴帽，背著往醫院跑。
對於奶奶，曹敏心裏的愧疚永遠無法抹去。病床上雞皮鶴發的老人麵色暗黃，眼圈周圍通通凹陷，伸在被子外的一隻手上紮著針。那骨節分明、幾乎隻剩下一層皮的手背看得人心揪難受。
大約是感覺到心愛的孫子的氣息，一整晚沒有蘇醒的曹奶奶此時睜開了眼，渾濁的目光有些期待地尋找著心心念念的乖孫子。曹敏趕緊走到床邊坐下，將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不敢使勁，小心翼翼地托著。
“奶奶，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哪兒不舒服別忍著，要跟醫生說啊！”曹敏坐在床邊給老人掖了掖被角。
“沒事兒，你回來了，奶奶什麼病都沒了。”老人的視力大不如前，已經看不太清她的乖孫子了。顫唞著伸出另一隻手摸索曹敏的臉，舍不得這個從小帶大的心頭肉。
“奶奶，我在這裏陪著你，你好好養著，咱們都要活一百歲的。”溫柔地拂開老人嘴邊的碎發，曹敏輕輕在奶奶耳邊說著話。
小時候的曹敏十分頑皮，動不動就摔了胳膊折了腿，可身體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曹奶奶悉心照料著孫子，幾乎寸步不離。以前鄰居們逗曹敏，問他“曹敏是爸爸生的還是媽媽生的啊”，小娃娃樂嗬嗬指著慈眉善目的老人，奶聲奶氣地回答“我是奶奶生的”，惹來眾人怡然大笑。這個童年的糗事每每被大人們翻出來津津樂道，曹敏卻也不害羞，他就是跟奶奶親，比爸爸媽媽更親。
可人算不如天算，小小年紀的曹敏竟然查出長了腦瘤，急的曹奶奶整宿整宿睡不著，上山進廟祈福，在家供著菩薩，吃齋念佛，隻求上天可憐可憐她的小孫子。
頭幾年家裏人都瞞著曹敏，不告訴他病情的嚴重性。曹敏每次看見奶奶求佛就跪在一邊學老人家拜拜，臉上笑嗬嗬地問：“奶奶，你求菩薩什麼呢？我也幫你求。”
曹奶奶總是摸著孫兒的頭笑得眼角含淚：“奶奶想活一百歲，也想讓奶奶的心肝寶貝活一百歲。”
曹敏捂著小嘴偷笑奶奶，然後合上雙掌模樣虔誠：“菩薩啊菩薩，把我和奶奶變成千年老妖怪吧。”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當時全家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曹敏身上，尋醫求藥走訪各地，財力物力人力，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誰曾想，平時身體沒有什麼毛病的曹奶奶也突然染了惡疾，老人怕給家裏人增加負擔，硬是沒吭聲，還東奔西跑地替孫子祈福，許願用自己的健康換取孫子平安無事。不知是世事機緣巧合，還是一念成真，老人家終是一物換了一物。
仿佛隻在一瞬間，小小的孩童變成了眼前挺拔的男子，曹奶奶這輩子最大的欣慰就是一手帶大了這個孫子，沒有愧對曹家的列祖列宗。
“乖孫子，奶奶怕是活不到一百歲了，隻要能看到你成家立業，不活一百歲也沒關係。”曹奶奶身體還虛，說多了話喉頭就有痰，咳得麵紅耳赤。
“奶奶您別瞎說，好好養著，咱很快就能出院的。”曹敏拿著棉簽沾了點水，輕輕地給老人溼潤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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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病人當然都是撿好聽的話說，但曹奶奶的病情不樂觀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上吐下瀉說明胃開始排斥食物，胃部功能出現非正常化轉變，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沈貝乖順地陪著葉芝在家幹家務，學校那邊快放暑假了，她幹脆請了事假一直休息，等到下學期開了學再回去。
“貝貝啊，曹敏的奶奶這回還不知道挺不挺得過去，老人家這輩子也沒什麼牽掛了，怕是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曹敏和你的婚事，你和曹敏這次都回來了，要不，就在家辦了吧。”葉芝一邊拆床單一邊和沈貝聊天，今天天氣好，被子拿出去曬曬去去潮氣。
“媽……這事兒，還得曹敏說了算。”沈貝和曹敏之間的問題一直沒有向葉芝坦白，曹敏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沈貝覺得這件事不該由她來說。
“嗬嗬，媽知道你乖，什麼事兒都依著曹敏。但是貝貝，曹敏的性格不像他爸爸，我這一輩子什麼都聽他爸爸的，那是因為我知道這個男人穩重踏實，凡事總是以家庭和責任為重。曹敏還年輕，性子沒定，有時候太順著他反而適得其反。”葉芝這一番話在沈貝的心裏蕩起漣漪，眼前似乎隻懂得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家庭婦女，似乎知道了什麼，卻又裝作毫不知情。
下午的時候，沈貝上醫院看奶奶，換曹敏回家休息。沈貝和曹奶奶並不太親近，不知道為什麼，葉芝對待沈貝就像親閨女一般，沈貝也親親熱熱，什麼話都願意跟葉芝說。可這曹奶奶看沈貝的眼神裏總透著一股生疏勁兒，跟對待曹敏完全不同。
醫院的病房裏，曹敏正在給奶奶搗香蕉，老人的牙齒沒剩幾顆了，通常情況下都是吃流食，實在饞了就把吃的東西搗碎，一點一點往嘴裏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