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為什麼要打個死結呢,老師?”
埃爾梅羅二世的目光飄向了別處:“……………………”
好吧,這個人大概不會打蝴蝶結。
我歎了口氣,廢了些力氣才把自己從這條圍巾裏拆出來。不是我說,紅大衣配黃圍巾這是什麼見鬼的審美,西紅柿炒蛋嗎?他之前那件黑外套配紅圍巾的審美就要好很多……不過算了。
我解開圍巾,一半纏在自己脖子上,一半繞到他的身上。因為這條圍巾並沒有上海灘裏的許文強戴的那條那麼長,所以我們兩人的距離不可避免地拉得很近,近到身子都要靠在一起。我一手拉住圍巾的末端,一手輕輕牽住了他的手。男人今天沒有戴那雙皮革手套,被海風吹得冰涼的手頓了頓,緩緩回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就這樣肩並著肩,近乎偎依一般在海岸邊行走著。海風從我們交纏的手指之間,從我們緊靠著的身體之間的縫隙間穿過,帶來奇妙的觸♪感,像是在催促著一次分離,又像是在勸誘著一個擁抱。在吹動著海波的風聲之中,我一邊眺望著無邊無際的海麵,一邊抬起手來,承接著自大海而來的風、自天空而來的光。
那樣的冷,那樣的溫暖。那樣的遙遠,那樣的貼近。
好像怎麼伸手也無法觸及。好像伸出手去便會落在手中。
多麼的不可思議。
在凜然的海風中,在無盡的潮聲中,我想起了那些關於冬天的事,還有那些關於大海的事。
那是關於永遠不會迎來春日的雪之城的事。
第一次的,在這樣一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時候,我忽然有了向某個人傾訴些什麼的意願。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為了一些人的願望去踐踏另一些人的願望。為了實現伊莉雅斯菲爾的願望,我終結了愛因茲貝倫的願望。作為代價,我留在了那個地方,切實地將那個結果領受了下來。
“最開始的時候,有差不多一半的人造人停止了自己的機能。”
那就是為了某些人的幸福,去摧毀另一些人的幸福的結果。作為機械般的人偶活下來的人造人們,在出生之前就已經領受了自己的使命的魔術道具們,在失去那個目標之後,很多都認為“無法實現目標的自己是無用的”,而主動停止了自身的機能。
對於那一半,我無可指責,卻也無可挽回。
“在那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在反複思考著,我真的可以教會那些孩子什麼是幸福嗎?真的可以讓她們找到她們的‘自我’嗎?將人偶變成人類……把匹諾曹變成人……真的是正確的嗎?”
反反複複的,情不自禁的,每一天都這樣詰問著自己。
但是,終究還是有什麼東西留存下來了。
雖然有很多很多糟糕的事情,雖然到了最後也沒有找出能夠將她們的壽命延續下去的方法,雖然必須看著那些與自己麵貌相似的人偶一個一個死去,再親手將她們一一埋葬……雖然到了最後,我還是沒能救下除了伊莉雅斯菲爾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造人。
但是,我還是可以說,我還是得到了某些東西。
“雖然她們不會原諒我……雖然如此,但我還是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摧毀了愛因茲貝倫的傳承,我破滅了千年的悲願,我奪走了這些人造人們的生存理由——這種事情,理所當然不會被她們原諒。這份罪責,我也會承擔下來。
但是,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
“不管怎麼樣,都有人獲得了幸福——至少是我喜歡的人們獲得了幸福。所以,那大概不是錯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