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是埋葬,或許不是很恰當吧。

那更像是刀劍的墳塚。在戰場上,想要將所有人的屍體都收殮起來未免太不現實,所以海軍的習慣更多是將同伴的遺物收殮起來。

在墳塚之上,插滿了已逝之人的刀劍。

“這種方麵還保留著過去的習慣嗎,澤法老師。”

庫讚的語氣有些苦澀。

雖然如此,莉莉·瑪蓮卻並沒有留下可供悼念的墳塚。沒有屍體,沒有墓碑,沒有雕像,沒有紀念日。因為是海軍的背叛者,世界政府的大罪人,也沒有人能光明正大的悼念她。

為了神的權威,為了不出現類似的模仿犯,世界政府封鎖了關於莉莉·瑪蓮的一切,就像是想要將她的存在整個抹消掉一樣,他們清除著她留下的痕跡。她的苦難,她的呼喊,她的反抗,都被從正式的記錄中消去了。

但是,人們的記憶是無法被消去的。

被她拯救的奴隸,與她一起拯救了奴隸的費雪·泰格,還有那些能夠有勢力知曉被埋葬的真相的人們……他們絕對不會忘記。

不會忘記曾經照亮過長夜的流星。

不會忘記曾經擊墜過神殿的閃光。

也不會忘記曾經有一個人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反抗了神明,與世界為敵。

在看到澤法的時候,庫讚知道,他也沒有忘記。

因為,在這個埋葬同伴的山崗上,在一柄陳舊的西洋劍的劍柄上,一條已經被時間和海風吹得發黃、破敗的白色緞帶。打成一個不太對稱的蝴蝶結,垂下的長長緞帶在海風中飛揚著。

——證件照是怎麼回事嗎?那時候我傷還沒有好全,能力也用得不太熟練,所以澤法先生幫我拍的,你看到那個蝴蝶結了吧?他真的很不會給女孩子紮頭發呢,連個蝴蝶結都打得歪歪扭扭的。真可惜,明明特意買來了那麼好看的緞帶。

雖然在那件事之後,澤法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孩子,也沒有對海軍提出一句怨言,他始終沉默著,就好像從來沒有收養教育過那樣一個女孩一樣。

但原來,他還是留下了一件屬於莉莉的東西嗎?

“那孩子很讓人頭疼吧?”

留意到庫讚的視線,Z……不,澤法笑了起來。在離開海軍之後,他似乎也拋棄了許多舊有的東西,現在,澤法甚至可以和親手殺死了莉莉的男人談及那個死去的少女了。

澤法的養女,庫讚的……戀人。

望著那條白色的緞帶,隔著墨鏡,庫讚也能感覺到,澤法的眼神柔和了些許。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滿身戾氣與憤怒的複仇者,又變回了當年那個總是用無奈的眼神注視著莉莉與自己的老父親。

“一開始我也並不建議她加入海軍,像她那樣過於正直的孩子,在進入海軍之後會產生動搖、懷疑與憎惡……是不可避免的。”

老人的語氣裏多了幾分歎息之意。

“但是那孩子很固執,她也非常堅持。她說,她不希望再出現自己這樣的受害者,所以她要加入海軍。”說到那句天真的願望時,澤法也微微露出了笑容,而後又斂去了,“後來,她通過了我的考驗,我便推薦她加入了海軍。真是個……頑固得讓人頭痛的孩子啊。”

庫讚幾乎可以想象那個過程。一個手腳都殘疾了的女孩,要怎麼將那個果實能力全天維持下來,要怎麼樣一直與敵人戰鬥……她付出了怎麼樣的努力,他隻是想一想都覺得頭痛起來。

“是啊,她確實非常的頑固啊。”

庫讚輕輕頷首。

在莉莉·瑪蓮二度折返瑪麗喬亞的時候,庫讚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人已經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骨骼、內髒、肌肉……每一次邁步都能聽到斷裂的骨骼發出的悲鳴,每一次揮拳都能看到她內髒中滿溢而出的鮮血,每一次前進都可以聽到肌腱撕裂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