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畫人像丹青。
他仔細的用蠟封了麵,裝進一個鹿皮做的扇袋裏,平時放在書案上,有時候也掛在身上。
每每夜深人靜時,便取出來看上一看。
那時候他想,哪一日還要給提上一首詞才好。
……
陳威龍是在第九天醒的。
當那又長又細的銀針從他鬢間拔起時,他的手指就動了動,眼皮兒也輕顫了顫。
不過大夥兒還沒發現。
因為陳曦正趴在他床前,雙手托著小下巴,嘰嘰喳喳的正講話呢。
她自那日聽太醫說雖然祖父是昏迷的,但還是有意識的,多跟他講話,多叫叫他可能會讓他早點醒過來後,她就每日都來給祖父講故事——當然故事的主角兒都是她自己。
隻聽她說,
“……那狗臉長的有盆那麼大呢!那大嘴也可大了,那牙齒又尖又長,可凶啦!那叫聲像打雷一樣,就連狼都怕它!”
“啊?!”
“嘶——”
采桑和采榆聽的渾身起雞皮疙瘩,
“小小姐——那你可要小心點啊,那狗那麼凶殘,還是不要逗養了,你要離遠遠的才行。”
采榆一邊叮囑到,一邊給陳曦遞上剛放溫的茶水。
陳曦扭頭喝了口,歎了口氣說,“哎,我就是想養個厲害點的寵物——我都跟李元昊那家夥打賭了呢,不知祖父好了能不能帶我去打獵?!”
她又扭頭看坐在軒窗那裏的默默無聲的家人四人組,
“等祖父好了,我們可以去打獵麼?!”
安清媛隻覺得一頓愧疚。
本想讓孩子們過一段溫馨快樂的時光,感受到家的味道,卻不想鬧到今日這般模樣。
陳文修和雲裳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如何開口。
陳旭,……
真是不知道說她什麼好。
沒人理她。
陳曦撅起了嘴,嘟囔到,“聽說臨川城外的山裏有可多稀罕的動物了!我就不能去打一隻回來麼?!”
陳曦又想到了安世子。
不知世子哥哥能不能帶她去呢?!
“能——,我帶你去,咳咳咳……”
陳曦一驚,瞪大了眼。
她看見陳威龍睜開了眼,一下子便竄了上去,撲到了他胸前大叫,
“祖父醒啦,醒啦!你終於醒了,嗚嗚嗚嗚——”。
嘩啦啦的腳步聲都朝著床邊而來。
陳威龍一邊抬起手來輕輕安慰他懷裏的嬌兒,“好孩子,乖——”,一邊朝他們看去。
文修,雲裳,旭兒,都還在。
可是,“清,清媛你怎麼了?!”
他震驚的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妻子,語氣也是萬分焦急,“出了什麼事?!”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甚至透著淡淡的灰色,隻有短短的幾日,他仿佛老了許多——眼中的擔心和心疼,卻看的清清楚楚。
他沒有她那一巴掌而怨恨她。
猛然間才發現,這麼多年他的眼神從未變過,無論麵對什麼樣的自己。
安清媛一下子別開了眼。
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在這一刻,不知為什麼,心中的憤恨和委屈,不甘和倔強都煙消雲散了。
其實人生很短,除了生死又有什麼是不能看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