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又黑又亮,像一顆黑葡萄,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發出詭異的光。
唐霜的目光閃了閃,她對這顆珠子的印象很深刻。
在農村,每年年底總會有那麼些人,有的拿著一疊財神畫像,有的裝成乞丐、瞎子、殘疾,有的拉著二胡,吹拉彈唱地請好心的人家施舍一點,錢和米都行,他們不挑。
開始的時候村裏人還很熱情,後來一天來好幾批,村裏人就吃不消了,漸漸的,遠遠的看見這些人就趕緊關門,裝聾作啞。
去年過年的時候,就有一個穿著破爛袈裟,瘦骨嶙峋的和尚,背著個布袋子,手裏拿著一個破缽,挨家挨戶的化緣。當然了,不出意料的,他吃了好多閉門羹。
和尚也不灰心,走一家念一句“阿彌陀佛”,等兩分鍾,見沒人理他,就繼續走下一家。走了大半個村子,除了幾個頑皮的小屁孩扔了掛點著的炮仗到他缽裏,還有一條土狗在他鞋子上撒了泡尿,再也沒有任何收獲。
輾輾轉轉的,就來到了唐霜家大門前。
唐媽那時候正坐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納鞋底,唐霜在旁邊寫寒假作業。和尚照例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然後,眼巴巴瞅著唐媽。
唐媽臉皮薄,雖然心裏認定這和尚是個騙子,還是叫女兒進屋去舀了一碗米過來,倒進了和尚的布袋裏。
和尚還是眼巴巴瞅著她,問她:“施主,我餓了,有吃的嗎?”
唐媽看和尚瘦成那個樣子,有些可憐他,又叫唐霜去灶孔裏扒拉出一個熱乎乎的燒紅薯,給了和尚。
沒想到那和尚是個貪心不足的,還是眼巴巴瞅著唐媽,問她:“施主,我是在縣城六祖寺修行的,快過年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能不能施舍幾塊錢給我坐車回去?”
唐媽就有些猶豫,畢竟家裏也不寬裕。再說,誰知道這和尚說的是真是假?
那和尚見她不說話,就笑了笑,指著一旁的唐霜說:“施主,我不白拿你的,我會算命,給你家這孩子算個命好不好?”
在農村,算命也不便宜,好命要幾十塊,不好也得幾塊錢意思意思一下。
當然了,百分之八十都是好命,畢竟那些算命大師也要吃飯糊口的不是?
唐媽看了眼大女兒,有些意動。
唐霜學習好,在班上一直都是第一名,老師曾經對他們夫妻說,唐霜雖然是個女娃,但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好好培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或許是心急想知道女兒將來到底有多不可限量,唐媽一咬牙,從兜裏掏出五塊錢遞給了和尚。
和尚問了唐霜的八字,又觀她麵相,忽然“咦”了一聲。
“你這女兒,命中注定會有一個大劫,活不過三十歲。”
大過年的聽到這種晦氣話,唐媽臉都氣白了,拿著掃帚追了他好幾條泥巴路,硬是把人堵進了溝裏。
那和尚拖著半身泥巴站在溝裏喊:“施主!大嫂!大姐!大妹子啊!我是說真的,你聽我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我釋韶和尚從來不說假話...”
唐霜在岸上捂著嘴笑。
釋韶,果然是個苕,她剛才給他一個苕算是給對了。
看到那個苕和尚這麼狼狽的樣子,唐媽終於消了氣,扶著腰回去了。
唐霜卻沒走,她對和尚很好奇,特別是那顆光溜溜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腦袋。
和尚爬上岸,從布袋裏掏出那個苕,剝開燒得焦黑的外皮咬了兩口,邊吃邊問她:“小施主,我真會算命,你信不信?”
唐霜當然不信。
她是生長在新時代的好少年,老師說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想了想,唐霜嘿嘿笑,問和尚:“那你怎麼沒算到今天出門會挨打呢?”
和尚吃著黃色的還冒著絲絲熱氣的紅薯,臉上卻是一副便秘的表情,吭哧了好半天才紅著臉解釋說:“其實不是不能算,是算了沒有用。我今天躲過了大施主的掃帚,明天說不定就會有板磚拍過來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