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眾主演狀態好,劇組進度很快。一向挑剔的顧老常在現場說,這是他拍得最輕鬆的一次。
尤其張煬,完全已經忘我。
有次李東耀去看他,他用劉長峰的狀態跟他聊天吃飯,讓他頗為震撼和不習慣。
劉長峰是個身體男人,心理女人的跨性別者。他暗戀同行的男知青。他怕被人看破,總是躲藏和沉默。他壓抑,無法合群,在那個年代活得孤獨、痛苦。劉長峰的張煬,沉悶得讓人難以靠近。關鍵是,他那種沉悶,並不讓人覺得是演出來的,好像他本來就是如此。
李東耀和他吃頓飯,都不知道如何跟他講話。
李蓉安慰李東耀,她也一樣。
張煬沉浸似的狀態激發了其他主演們的創作激情,這也是演員狀態集體投入的原因之一。好演員是彼此成就的,有好的對手,也能出來好戲。
李東耀圍觀過幾場群戲,被一眾演員們震驚到不行。他偷偷跟顧老預言:「這戲出來一定能拿獎!」
顧老笑嘻嘻:「觀眾認可更重要。」
李東耀想,好導演好劇本好演員的戲,一定有很多觀眾喜歡。
戲從八月拍到十一月,從天熱拍到天涼。即將殺青。
顧老是順拍,留到最後的都是需要動大情緒的戲。
第一場大情緒戲是劉長峰圍觀他暗戀的男知青被村民□□。因為有人偷了男知青的日記告發他,說他是同性戀。通過男知青的日記,劉長青才知道,原來他也在暗戀他。曾經那些微不可查的曖昧,並不是他一廂情願。
在□□大會上,村民逼問男知青,你喜歡的人是誰,你們做過什麼苟且事。男知青隻是遠遠望著他,沉默應答。
他被打的麵目全非。劉長青偷偷去看他,想要對他說出心裡話。男知青阻止他,讓他什麼都不要說。
「你是我的朋友,一輩子的朋友。」扮演男知青的演員遍體鱗傷的躺在地上,對張煬說。
張煬的眼淚,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他不敢哭出聲,怕被發現。
「你要好好過。」男知青說,然後便閉上眼,不再看他。
張煬回家,躺在被窩裡,眼淚止不住的流,依舊不敢出聲。
這場戲的最後一個鏡頭拍完拍完,張煬還躺在被窩裡。化妝師想要上前,被現場執行導演擺手止住。他還在戲裡。
李東耀在角落裡看著,特別想上前抱抱他。
第二場大情緒戲,是張煬的獨角戲。男知青被打死了,別人告訴他,他隻是說了一聲「哦」,邊繼續挖地。
從頭挖到尾,從天亮挖到天黑。在全世界一片黑的時候,他躺在翻過的泥土裡翻滾,無聲地流淚。他用鋤頭敲打自己,他抓著泥土吞進嘴裡。
這場戲,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劉長峰一直都很安靜,走路很輕,說話很輕,他的快樂很輕,他的哭聲很輕,他的愛情很重,他的難過足夠毀天滅地。
張煬在泥土裡哭。
鏡頭後麵的顧老溼潤了眼睛。現場的工作人員,不少已經別過身去或者低下頭擦眼睛。
李東耀已經痛苦地捂著胸口,無法站立。他想,以後再也不要圍觀他演戲。
一條過。
李東耀亦步亦趨的跟在張煬後邊,給他遞水漱口,洗去一嘴泥巴。
張煬說:「泥巴很腥。」
李東耀問:「你沒吃進去吧?」
張煬說:「吞了一點點。」
李東耀心疼得狂給他遞水。
他陪他卸妝換衣,看到他手上、胸口、大腿被鋤頭弄得青一塊紫一塊,完全不用再畫效果狀。
他問他:「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