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便抬起胳膊讓她摸上臂的肌肉,道,“越民住在山裏,我天天往山上跑,練得跟猴子似的。別看瘦了,可結實著呢!”

徐思笑道,“哪有自己說自己像猴子的!”

如意便又向蕭懷朔行禮。

她依舊含著笑,那雙眼睛亮得如寒潭星光一般,清透幹淨。眸子裏了無心事、了無陰霾,看他的目光坦然又純粹——兩年前的事她顯然已釋然了。她亦遵守了自己的承諾,那目光中也並無疼愛的意味。她平等的看待他。

她隻微笑,“我回來了。”

她依舊是如意,隻是比過去更肆意和自在些。明明妝容草率如庶民,卻反而比當公主時更明豔奪人了些。

蕭懷朔看著她的眼睛,又想,她果然還是這樣的眼神看起來最美,又難過,她果然依舊沒有喜歡上他——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這兩年她始終行走在外,從未給他任何機會。

蕭懷朔便也隻垂眸點頭道,“嗯。”

從交州帶回來的土產,早許多天就已送到。然而她又從沿途各地采買了許多東西,有些還在路上,也有些帶在身上。她便一樣樣拆箱出來,邊拆邊逸興揣飛的給徐思講她這一路上的見聞和趣事。這孩子出去了一趟,沒學會旁的,盡學會實在了。簡直恨不能將離別後的想念和親近全部變現成實物,一股腦全部塞給徐思。因那思念和親近太多了,東西都覺得不夠用一般。

徐思聽著又好笑,又無奈。到底還是催促她別光顧著說,先跟自己回宮去——宮裏為她準備了接風宴呢。

上了車她終於安靜下來。大概長途跋涉的辛勞終於追上了她的腳步,她靠在徐思膝頭,一時安靜得無話可說,竟悄然睡著了。便這麼安穩的,一路睡到回家。

回辭秋殿裏,宮娥們服侍著她沐浴、梳妝、更衣。

她換上宮裝從殿內出來,眉梢眼角略施粉黛,複又變回建康城中那個花容月貌、曼妙婉約的公主殿下。

接風宴後,蕭懷朔早早退席,說是有政務要處置。如意則被玉華玉瑤姊妹纏著說故事,好容易被琉璃解救出來,又聽琉璃半抱怨半炫耀的講說婚後煩惱,最後還要被她催一回婚。

等他們都走了,如意便和徐思一道靠在榻上,有一句每一句的說著這一年來發生的事。

不知不覺便又睡著了。

醒來時日過西窗,餘暉漫灑。

倦意依舊歇於眉睫,如意掩唇打個哈欠,起身尋找徐思。侍女們說徐思去了玄圃蒙學館裏,要如意不必去尋,且多歇一會兒。

如意歇不住,便要去玄圃尋徐思。更換好衣衫,才出門去,便見蕭懷朔從外頭進來。

他們便一道去蒙學館找徐思。

蕭懷朔放緩腳步,如意便也不急於趕路。

他們便沿途觀賞宮中一草一木。

兒時他們也常這般結伴走在宮道上,一前一後,一急一緩——蕭懷朔當然是且後且緩的那個。他幼時懶,懶得能長草開花,如意卻是歡騰俏皮的性子。往往先是牽著手,越走蕭懷朔便越耍賴不肯走,於是不知不覺如意便跑得遠了。回身見手上牽著的那個丟了,趕忙回過頭去,便見一個七拽八拽的小屁孩在後頭控訴、委屈又霸道的瞪著她,偏偏還不許宮娥們抱著他往前趕。於是她便跑回去牽住他,遷就他。

但終於有一天,他鬆開了手。她於是拍動翅膀,高高的騰空,遠遊四海去了。

他們便聊著交州的局勢,聊如意在南方所見所聞。

和同徐思說起時不同,她講的當然不是趣事,而是她一路上的思考。

蕭懷朔亦認真聽著。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軟弱和越軌的話。

隻在將到玄圃時,他知這條路就要到盡頭了,終於停住腳步。

如意也跟著停下來,略有些疑惑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