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便回頭往女兒剛才跑過去的方向看了看，轉回來對穎卓說：“我先生現在也在中科院工作，沒想到你們還成了同事，真是有緣！”
穎卓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一個抱著小女孩兒中等身材略顯粗壯的背影。
她心裏的念頭風起雲湧：那麼你的這位先生，究竟是哪位呢？
像是看出來了穎卓心裏的疑問，少婦不待她問便開口說道：“我的那一次衝動讓我前夫和家人都很受震動，終於同意讓我重新選擇。所以現在我女兒的爸爸，就是我在J大的那位同學。”
她的回答讓穎卓鬆了一大口氣。不僅僅是她主動給出答案的舉動令她釋然，更令她釋然的還是故事的結局。假如少婦最終還是回到前夫身邊，那麼她先前試圖自盡的事情自然就成為了不能觸碰的過往，需要嚴密封存，同樣應該被嚴密封存的，也許還包括穎卓這個本來事不關己的知情人。
於是穎卓由衷地笑了：“這太好了，真為你們高興！孩子都這麼大了，也許說這話有些晚，但還是補上吧——祝福你們！”
少婦也點頭微笑，眼睛裏滿滿的幸福：“謝謝！所以當初還是被救回來的好啊，局麵峰回路轉，省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穎卓心領神會：“是啊，好過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重新開始，一切都未可知，還要冒著永劫不複的危險。”
她說到“永劫不複”的時候，少婦的眉頭一顫。穎卓敏[gǎn]到了，便笑著追問了一句：“怎麼？我記錯了嗎？”
“沒有，你記得很對，我當時的確就是這麼告訴你的。”少婦搖搖頭。頓了一頓，她又加上一句：“不過我猜你所理解的‘永劫不複’，其實並不是情恨天所指的墮出輪回。楊小姐，你如果對佛教用語中的‘劫’有一些了解的話，一定知道古印度認為世界每過數千萬年就會毀滅一次，一切再重新開始，由此形成的一個周期就叫做一‘劫’。”
穎卓點點頭：“我了解不多，不過這個我看見過，應該是在《紅樓夢》開篇的注釋裏。”
少婦笑了笑：“當時我告訴你，從情恨天重返人間再續前緣的人，假如終於失敗、並且又不忍心把後果轉移到所愛的人身上的話，就會在對方同他人結婚的當天意外身亡，而且墮出輪回。你一定認為這個所謂的‘墮出輪回’就是這個人從此煙消雲散，再也不能作為任何形式的物體存在於世間吧？”
穎卓點頭表示確是如此。
“如果就我們這一劫而言，的確可以這麼說，”少婦接著往下說。她的唇角還凝著一注從方才遺留下來的微笑，目光裏卻已經一寸一寸迢迢遙遙地深邃起來。
“因為這個人從此就進入了另一劫，所以對於我們這一劫來說，他確實已經完全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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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對同樣一個人、以及其他一係列人的采訪中，穎卓已經聽到了更多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所以此刻已經有些多見不怪。
於是，她暗暗捺下心裏的驚訝，冷靜地同對方探討道：“不光是古印度，據說瑪雅文化、甚至現代科幻討論中都屢次提到過地球曾經、並且仍將經曆不同的文明。所以這個‘劫’也可以被理解成另一段文明吧？這對於那些從情恨天回來卻終又失敗的人來說，也真是最大的補償了，一切都可以在一個全然不同的世界裏重新開始。”
“不，你想得太簡單了。”少婦的表情忽然整肅，“已經死去的人按照自己的需要重歸世間，這是一種逆反倫常的獲得，所要付出的是高昂的代價，高昂到……近乎一種懲罰。這種懲罰除了付出生命、墮出此劫之外，還會一直延續到下一世。在那一世裏，他也仍將帶著這一段情殤的痛苦記憶，無法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