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段(1 / 3)

自問待汝情意深重……”

崖涘終於還是追了過來,說出了深藏數十萬年沉埋於海底不見天日的心思。這些話語,一串串落下,就如同很多很多年前,兩人曾共同穿白袍,彎腰於深海底播種一株幼小的生命樹,在樹上撒播靈氣,見海底中漸漸有了霞光。日光透過層層水紋,一點點射進來,照耀的兩人年輕的麵容上一般無邪。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此方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神靈。一個來自遙遠西方的異界時空,另一個則是盤古開天辟地後遺留的山海血脈所化的靈胎兒。兩人一般的年幼,一般的無所畏懼。

他與他一道攜手在海底種下生命樹,一人予此方生靈以火種明光,一人予天下蒼生以水哺食。令扶桑樹上可孵化金烏鳥,令月華宮中可映射光芒,揮灑於黑沉沉的大地上。

他與他一道乘風而行,在雲海中迢遞相望,於暗夜中破開長空,喚醒無數隻龐大如山脈的巨獸,赤足踩在巨獸背上,與它們一同嬉戲。

他與他一道化身殘影,逐雲,奔雷,在日與月的光影交迭中憑欄仙宮宮闕。笑看那初生的後輩小仙們,睜開懵懂的眼,撩動一方土地間的靈氣。

他與他一道踏過河山,踩過浪潮,飛行於九天蒼穹,一處處尋訪那生命樹上結下的小果子們,究竟去了何處,又在何地繁衍生息。如同萬物的生父,又如同此方天地間鍾愛的孩子,無憂無慮,攜手並肩。

那個時候,他們曾親密的隻剩下彼此。

也隻有彼此。

究竟是自什麼時候起,他與他再也不是無話不說的親密好友,甚至一個遠遠居住於深海邊的紫曇華林白玉宮中,另一個則高踞於碧葉繁茂的娑婆華林樹上,從此寥寥不甚言語。每逢百年,相約一場留仙醉。

再後來,便連這一場百年約,也無聲無息。隻因鳳凰兒,遇見了另一個可為之歡笑可與其一同死生的人。

崖涘再迫近一步,長眉低垂,眸子中海潮漫灌。承載了數十萬年之久的情緒凝結於視線中,於此際噴薄欲出。“鳳凰兒,金烏鳥自扶桑樹中孵化破殼之際,汝曾親口與吾言道,此方天地不老,你亦不老。即便此方世界天崩地坼,你亦隨時可離開。天大地大,此間無一人無一物可困住你。”

崖涘逼視南廣和的眼眸,聲音清冷,輕聲卻又堅定地問道:“鳳凰兒,吾今日隻問汝一句……”

“不!”南廣和激越地截斷他的話語,唯恐一句話問出,彼此間便再也沒了退路。丹鳳眼中波光瀲灩,腳下卻微有錯亂。

他頓了頓,這才緩了口氣,慢慢地抬頭再次迎上崖涘的眼眸,話聲也沉寂了下來。“崖涘,吾與汝相識數十萬年,當年道擇天競之時,汝曾來鳳宮中問吾,究竟為何不去搏一搏那帝尊之位……”

南廣和又再次沉默,眸光中多了些什麼,似乎很難啟齒,最終卻還是輕聲地道:“崖涘,吾與汝不同。”

他說著,搖了搖頭。

“有何不同?”崖涘說話間已飄然至他麵前,語聲清冽,薄唇微勾,略有些諷刺地笑了一聲。額頭那枚天魔印刺目驚心。

“你不去搏那帝尊位,不過是因為你心中早已有了牽念。你不願意,你不願意……嗬!”崖涘頓住,又笑了一下,眸底卻一片悲哀。像是萬千潮水都平靜了下去,於至深的黑暗中,明珠投底,仙寶沉海。所有的聲音都沉寂了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歸入虛無。

沒有聲音。也沒有顏色。甚至沒有溫度與四季。

這世間所有的繁華與歡鬧,都隨著這人的一次垂眸,都歸入了無垠浩瀚中,化作紛繁海潮水,空茫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