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村的位置,距離華容縣城不遠,莫約也就是十裏稍欠的樣子。
一行三人出了縣城之後,便也悶頭趕路,半道上瞧著楊家三娘走得有些氣喘,楊軒倒是提議她坐到滑竿上去,卻是被楊三娘用白眼給懟了回去。
乘著這個機會,倒是讓黃昊知道了楊三娘也是纏了足的,不過也就是把足形稍微纏小了一些,並沒有搞出極端的三寸金蓮來,倒也叫黃昊暗自鬆了口氣。
當然了,楊三娘畢竟是小戶人家的姑娘,整天幹活灑掃打雜的,說不準還要下田勞作,根本學不了大戶人家的小姐那般把腳纏成個肉球的模樣。這所謂的“三寸金蓮”可是真的隻有三寸的長度,然後整個腳趾和腳背都擠壓成了下尖上圓的半球形,別說是走路了,就是站著都站不穩。
一路無話,也無甚值得主意的事情,莫約大半個時辰的模樣,便順著城前的小道來了一片位於一個小湖邊的丘陵地帶,走過一道矮矮山脊時,便也瞧見在山脊朝南的一片平原上,阡陌縱橫、田壟井然,一個莫約由近百座白牆烏瓦的磚房環繞而成的莊子便在其中,這便是楊家村了。
據說這楊家村的楊氏族人,原籍乃是弘農楊氏的後裔,莫約在百二十年前,其中楊氏一支族人來到嶽州開枝散葉,後邊有枝杈來華容這邊落地生根,慢慢便蝟集成村。
如今這楊家村中,楊氏族人計有二百餘口,三十餘戶人家,共分為三大支。其中的長支乃是楊軒的親祖叔公楊元,並且這一支的枝葉也最盛,光是他家就有百餘口人,而次、末兩支則是之後陸續遷來的楊氏旁支,雖然在長支弘農楊氏建的祠堂裏記了名,但各自還是分開來過,莫約有七八家人,也是近百口的樣子。
除掉了楊氏族人之外,楊家村裏自然也有雜姓人家,多是與楊氏聯姻後陸續搬來搭夥過日子的,也有一些原先本是佃戶,後來存錢買下了田皮或田骨,便就此落籍的外姓人。
這所謂的田皮和田骨,也即是指土地的所有權和使用權,如果一個農人隻是空手來種地主家的土地,不管收成如何地主家都管吃管住,並且地主家讓種什麼就種什麼,那麼這就叫長工;若是農人花錢跟地主家租賃下土地,可以自己決定種什麼或不種什麼,然後每年按著約定給地主家交地租和錢物,那麼這也才叫做佃戶!
算起來,黃家就是這一類的外姓人,聽說當初黃昊的爺爺便是逃難來到的華容縣,給楊家差不多打半輩子的長工,後來還是黃昊他爹有了出息,這才一口氣買下了二十畝水田的田皮,成了楊家村的佃戶。
隨著楊家村越來越近,黃昊也在腦海中整理出了不少黃大麻子留下的消息,說起來楊黃兩家的情況還真有些門當戶對,先說楊軒他家,雖然楊軒不是嫡出的長房,但卻是這一輩的長孫,家中有瓦房兩間半,竹林一畝、鐵匠鋪一間、桑田十畝、水田五十畝和族中公田十畝。
由於楊軒家中人丁不旺,並且他爹楊欽又是楊家村中唯一的專職鐵匠,所以家中的桑田、水田都賣了田皮,每年光是收租便夠一家人吃用了,而族中公田由族人雇長工來種,每年都能收個十來石的口糧。
至於黃家,雖然財產隻有土房三間、水田二十畝和一條兩丈長的中型舢板,但由於他爹黃二杆子時常出去搞兼職的緣故,實際的經濟條件卻是比楊軒家要好得多,家裏不但吃飯用的都是瓷碗,家裏的衣櫃、箱籠都是好物件,甚至前不久還給了一大筆的彩禮把親事給定下了,可是瞧紅了許多村人的眼。
而所謂的兼職,黃二杆子對外宣稱是出去走村串戶做木匠並在湖上幫人修船,實際上卻是帶著人去洞庭湖打劫來往客商。根據黃大留下的信息,他爹黃二杆子乃是什麼洞庭湖五龍寨中四寨主旗下的小旗,手下可是管著有十來號漢子。
其實說起來,他爹黃二杆子這種忙時為農,閑時為匪之人,在此時的水匪江寇這個行當裏倒也常見,畢竟幹水匪江寇也是要體力講能力,沒誰能隨隨便便的幹一輩子。
反正不管怎麼說,一家是鐵匠,一家是木匠,兩家如此接親倒也真個兒是門當戶對!
走著走著,三人便前後順著村道進了楊家村,徑直就往村東頭的家中行去,正當路過村中公井的時候,便也瞧見正在公井邊上洗衣洗菜的婦人當中,卻是有人抬頭與負氣走在前頭的楊家三娘笑道:“唉吔!三娘可是從吳大員外家中轉來了,可學得了什麼大戶人家的規矩?”
聽著這話,本來邁著大步走得裙裾飛起的楊家三娘頓時一愣,然後迅速一整衣裙,將衣袖把臉一遮,便將大步改成了小碎步子飛也似的跑走。
倒是黃昊聽得那婦人這麼一說,腦中迅速閃過了一條信息,這才知道楊三娘之所以受雇去吳員外家做女婢,按照她爹的說法是什麼讓她到大戶人家的學學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