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段(1 / 2)

暖意,透過不太厚的雲層縷縷而下,相信再過不久,野花要開、綠草又生,點點如珠串的高原湖也要融開澄碧片片,回背風山麵避寒過冬、的牛羊馬即將返回高原之上。

“大姑娘,瞧,我行的!我力氣夠大,可以幫忙做好多事!”後院古井邊,芬娜兩手努力扭絞一條少年尺寸的裏褲,把水擰得嘩啦披直流,然後攤開甩了電,暫且擱在木桶裏。

白霜月一身簡單的雪白勁裝,隻是兩隻褲管卷至小腿肚,兩袖也撩得高高的,露出兩節勻瘦的前臂。她裸足往大木盆裏猛踩,把自個兒的雙足當作搗衣用的木頭,盆子裏四、五件較厚的冬衣已輪流被她踩了大半個時辰。

“延若寺”共鑿開三口井,兩口在前院,供前來參拜及寺中僧徒所用,另一口則位在後院。寺規中雖無明訂,但曆任以來,後院這口井向來隻留給住持師父使用,因此除尋常灑掃外,不會有其它人特意繞路過來。

雖是如此,白霜月仍極小心,是迫不得已才直接在井邊用水。

沒辦法的,避至寺中想來已帶給住持大師不少麻煩,總不能連洗衣這等事也要勞煩他人吧?兩個孩子加上她,就這麼幾套衣物替換,她雖在高原上生活多年,還是學不來高原民族久久洗一次澡、半年換一次衣物的能耐。

她對小姑娘毫不吝嗇地露齒一笑,雙足沒停,伸手把散到頰邊的發撩到耳後。

“大姑娘,我也來踩!”說著,瘦小身子跳進木盆裏。

白霜月笑著拉住她兩隻小手,四隻秀足更是賣力地踩踏,如慶豐年時、圍著熊熊篝火跳的輕快舞步。

驀然間,那雙較大的足一頓,芬娜嚇了跳,忙撲身抱住白霜月。

挺立在前,白霜月鳳目掃向右斜方傳出腳步聲的那道門,不及收拾衣物,正欲挾著芬娜先行避開,下一瞬,男人與小少年同時出現在門邊。

“格裏,存心嚇唬人嗎?你溜來這兒幹什麼?”芬娜不敢對“眼睛像會變色的綠鬆石”叔叔大小聲,當然隻針對小少年一個。

格裏提了提兩手的木桶,駁道:“是擱在地窖的大瓦缸沒儲水可用了,我才和叔叔一塊來取水。哼哼哼,我要不來,這來來回回搬水的事兒,累都累昏你!”

芬娜臉微紅,也駁回去。“那……那又不是隻你一個在忙,我也忙啊,忙著幫你洗臭衣服!”

瞥見一旁桶子裏擱著的幾件衣物,放在最上頭的隱約像是自個兒的裏褲,格裏的小黑臉難得發燙,訥聲道:“你洗你的,幹麼連我的分兒也洗?”

“大姑娘連叔叔的分兒一塊洗了,我隻好連你的也洗了,你還不樂意?”芬娜真不知格裏哪根筋兒不對了。

“格裏。”小少年掀唇要辯,真鬥嘴下去準沒完沒了,因此靜佇不語的傅長霄忽而喊住他,沉靜道:“先幫芬娜把那桶子裏的衣物拿到頂樓平台晾好。”

“唔……”不敢不從,因為男人的語氣有種不容質疑的威嚴。

格裏瞄了芬娜一眼,小姑娘似乎也察覺到兩個大人有話要談,氣氛古古怪怪的,便乖乖踏出大木盆,穿好鞋,跟在格裏後頭跑開了,約略還可聽到他們教人不由得發笑的爭執——

“你走慢些,咱們一人提一邊啦!”

“不用,我可沒你那麼弱。”

“我哪裏弱?我哪裏弱?給我提啦!”

“就說不用,你別幫倒忙!”

“臭格裏——”

兩個孩子被支開,一直沉默旁觀的白霜月入定般地處在原處不動。

男人正看著她,拿那雙琉璃沉碧的眼,帶著某種她解釋不出的估量味道,深究著她。

她該要很習慣他那般的探索了,自十日前她險些在他手中斷送小命後,他便開始用那樣的眼神看她,仿佛無時不刻,隻要有他的所在,她便能輕易感受到那兩道目光。

為何臨了撤手?

既被徹底激怒,他一把扭斷她脖子豈不痛快?

為什麼……手下留情?

她膽子尚未大到敢將這話問出口,隱約覺得那是他深藏的一塊禁忌,當時他的神情仍重重刻劃在她腦海中,似是極度的不甘,又無端狂亂。

她不怕他,但那時候的他,確實足以讓人膽顫心驚。

一道陰影遮擋住她身前的天光,她鼓起勇氣揚睫,預期要迎入他銀藍瞳底,豈料素腰卻被男性大掌合握,身子猛地被提高。

“啊!”她瞠眸結舌,瞬間,人竟是坐在古井邊緣。

她下意識回看背後深幽幽的井,心下陡凜,有種要往後栽倒的錯感,細瘦臂膀自然地尋求攀附,隻得牢牢抓住男人的肩臂。

此時若出手推人,勉強與他過招,將是件極為不智的事。細細喘熄,她定定凝望眼前的峻顏,胸口直漫開熱氣,不自覺地暈染她的雙腮。

在底細尚未揭開前,他麵對她的神情多半是嘲弄、似笑非笑居多,但此時他瞧她的模樣,仿佛一層又一層的秘密裹覆在兩潭琉璃裏,沉靜且專注,即便不催動迷魂大法,也要看穿她底心般。

以前的他已難捉摸,如今的他雖曝露身分,竟是加倍地無法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