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帝一頓,言語間便添了些深意:“不過蘇卿還未曾答應給朕擋住爛攤子,若是朝臣又要聯名上書反對,朕又該怎麼辦?”

蘇瑾清沒有回答,隻是上前幾步,放柔了聲音:“寧王世子雖然有罪,但寧王殿下卻在軍中仍有勢力。陛下,我們必須再等一等。”

周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似是有點奇怪,許久才鬆了口:“也罷,朕原本也沒想立即要了世子的性命。”

蘇瑾清忽然道:“陛下今日又不早朝?”

周文帝軟綿綿的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既然你回來了,朕自然不用去。且讓朕想想今日賞賜愛卿什麼?”

蘇瑾清一頓,隻淡淡道了聲不必。隨即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

那道單薄孱弱的背影消失在宮牆下,文帝卻反倒不高興起來。在這個天底下,本來沒有不怕他的人,更沒有對他的恩賜不感恩戴德的人。

可自從蘇丞相出現,便有了。

文帝一直有一種錯覺,即使他將這天下最尊貴的東西都擺出來,也未必能收服買蘇瑾清。

蘇丞相不像是後宮馴服的妃嬪,更不像是那些動不動就惶恐下跪的臣子。他清冷淡然,不卑不亢,偏又天生一副極好的皮囊,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褻瀆。

——正是因為如此,他也就像是中了蠱似的,想將他栓在朝堂上。

有這樣一位疏離清冷的少公子為自己籌謀劃策,殫精竭慮,也不知為什麼,文帝總有一種在旁人身上體會不到的饜足感。

……

山上總歸難得有初陽,這幾日卻都有,使得蜀山的雪水慢慢的開始融化,眼前皆是一片素白。

小童一路小跑過來,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師尊,這個東西是金陵城裏麵送來的。”

顧容謹收起劍,拆開一看,素帛上寫的是一行小字,聖上即將對寧王府動手。

顧容謹闔上眼簾,明白時機已到了。

他將門派中的事務分配給一早培養的弟子,才去拜見了予墨子,玄青子二位師叔師伯。

彼時的蜀山仍有些冷意,還未融化的積雪,攜著劍氣與寒流,直鑽到人心裏去。

玄青子默然打量著顧容謹,白胡子都差點鼓了起來。這個孩子在最後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淡然溫雅。就算是當年得知老王爺殞歿,也不見得他有半分的變化。

也不知說他是無心,還是漠然。

他曾受故人所托護了他十幾年,如今卻終究護不住了。不由在心底長歎了口氣,緩緩道:“容謹,你已決定要去金陵了麼。”

顧容謹垂眸,淡聲道:“師伯放心,門中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當,即使我離開……”

玄青子猝然打斷了他,“你明明知道,我最掛念的並非是門中事務。”

“聽聞京都傳來訊息,如今時機正好,請師伯給我三年時間。”顧容謹抿了抿唇,輕聲應道:“……三年後,我必給您一個分明。”

玄青子的臉色雖有些難看,可容謹到底是他們最得意,也是最心疼的弟子,終究說不出什麼重話來。

“至於金陵,我倒是記得你的那個弟子蘇瑾清,現下他竟成了昏君最寵信的佞臣,鬧得全天下皆知。哼,你倒真是養了一個好徒弟,簡直丟盡了蜀山的顏麵。”

顧容謹麵色微微一僵:“您查過他?”

玄青子一掌重重拍下茶盞,語氣沉了下去,“身為丞相,京中最廣為流傳的卻是他的相貌。皇帝雖昏庸,卻也坐穩了江山這麼多年,如今卻竟然被一個年少臣子拿捏在手心裏。你當真以為,蘇瑾清還是當年的那個童子麼?嗯?”

“——依我看,今日就算說他是禍水也不為過!”

顧容謹肅容道:“師伯,未經證實之事,不宜胡亂揣測。”

玄青子冷哼一聲,顧容謹清楚師伯心性固執,指尖隱隱蜷縮起來:“可瑾清是我一手養大,他是我的弟子,於我便有師徒之情。”

玄青子的聲音重重一哽,過了半晌,才有些艱難的開口:“容謹,你隻要記好,蘇瑾清早已是歪門邪道,走的都是悖逆人倫的路,與你再無關係。你身出名門正派,絕不可與佞臣為伍,沒有什麼,能比這一點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