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謹眼皮隻輕輕顫了一下,將批注過的書頁放進了火盆中,很快,那些字跡變成了一團黑色的灰燼。

“當年那件事的宗卷我已看過了,因果輪回,你放心,父王,母親的夙願,我都會完成的。”

“屬下明白。”

不知是不是蕭策隱的錯覺,他覺得即使殿下說起這些舊事的時候,神情都是溫和、從容的。

經營多年,司藥舫在金陵的實力足以在暗中影響生殺予奪,但是殿下從未濫用,他生性克製淡雅,而非作為正道掌門作出的高華之氣。

“可是……”蕭策隱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殿下,雖聖上無子,但懿陽長公主身為聖上胞妹,一直妄圖涉獵朝局。還有那個蘇丞相,雖與您有師徒情分,但最近素來得聖上偏寵,風頭日上。恐怕……朝中的情形並不容得樂觀啊。”

顧容謹的眸色有一瞬的變化,但很快就掩了下去:“他會明白的。”

“咚咚咚”,忽然間,寂靜的庭院內傳來了敲門聲。

這麼晚了,卻有人在叫門。關鍵這個時間點還這麼巧,正在他們談論朝局之時,顧容謹的臉色微微變白了些。

門外之人是蘇瑾清。

她擁著大氅,小臉在月色中蒼白得過分。

蕭策隱瞳孔驟然收縮:“……丞相大人?”

蘇瑾清看了看他,蕭策隱立即會意,將蘇丞相引到了內室。

顧容謹還未回過神來,她已徑直行了一禮,淡聲說:“弟子記得您說過要為弟子調整內息,弟子劍藝不精,所以特來請師尊提點。”

……可這麼晚了。顧容謹神情猝然一怔,凝神注目蘇瑾清半晌,才輕輕開口:“好。”

顧容謹看到她輕輕笑了一下,但再看過去時,瑾清隻斂下眸去,燭火映著的那張清秀的側臉似乎在微微發光。

顧容謹以為隻是自己的錯覺。

陰陽劍法之所以為歪門邪道,是因為習劍過程中必須逼出執劍者全部的潛力,才能迅速領悟劍法的精要,達到劍出無痕,運劍於無形的目的。

而逼出潛力的過程,對執劍者的傷害實在太大。運功三分,自傷七分。蘇瑾清的身子,就是這麼弱下來的。

顧容謹斂眸,沉思了片刻:“陰陽劍術的精義本就是罔顧人倫,即使你真的要學,也必定要控製好力度,不能將所有的潛力都使出來。”

他頓了頓,看向了弟子:“把手給我。”

顧容謹伸手搭在蘇瑾清的腕脈上。一股溫和的內力也隨之緩緩流入她的體內,滌蕩著原本塞堵的經脈七識。

誰都沒有再說話,還有一股溫熱的氣流,似乎是抑著出氣,輕輕擦過了顧容謹的耳廓。

而與此同時,顧容謹握著弟子的指尖處,劍身也在緩緩運行。行劍之處,行雲流水般的劍芒始終散發著淡淡光暈。

“可是……師尊,”蘇瑾清輕聲開了口:“這樣根本不能將劍術完全使出來,豈不是浪費了一套好的劍法?”

顧容謹止住,淡淡搖了搖頭:“但凡是用執劍者的身體作為代價的,便算不得是好的,隻是邪術罷了。”

從前的蘇瑾清修行陰陽劍法隻是為了讓殺傷力達到最大,根本不是為了劍法造詣。現在寧櫻不一樣了,她還不知道自己要留下來多久,當然不能再拿自己的身體作死。

“弟子都聽師父的。”她點了點頭。

“嗯。”顧容謹淡淡點頭,“那你再練習一下吧。

蘇瑾清放開了顧容謹的手。

因為經脈長期虛弱,傳入的內力一時無法接納。“咳咳……”蘇瑾清臉色慘白,驟然咳嗽了起來。

而她體內原本就很微弱的內力,也隨之在緩緩流失。顧容謹一把扶住弟子,唇角緊繃住:“怎麼樣了?”

弟子抬眸看了看他,冰冷的眸子裏有些異色,小聲開口:“……師尊,弟子如果累了,可以在您這兒休息嗎?”

顧容謹微微一怔,隨即頷首:“無妨。”

蘇瑾清放心的闔上眼簾,身子也一下子軟了下來,細白幹淨的十指緊緊攥住師尊的衣袍。

顧容謹抱著沉睡的弟子,還能依稀聞到懷中的一絲淡香,神情不由變了變。

他這個弟子實在太秀麗,也太輕了,倒像是個女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