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情有些觸動,沉思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也對,事情還未查清,他又是那性子,什麼都不說,朕不該隨便懷疑丞相。畢竟……當年那件事情後,至今仍有人指責丞相挾恩圖報,妄圖控製朝權。”
見陛下神態怡然,內侍監這才暗自鬆了口氣。伴君如伴虎,陛下雖年輕,畢竟也是天子,無上威儀,又哪兒隨便容得下臣子的忤逆呢。這位少公子蘇瑾清,也算是頭一個例外了啊。
而奉命護送的錦衣衛沈長攸,方一抵達金陵,便徑直往顧氏宅邸去了。
顧容謹正在竹榻上讀書,長發垂下,神情倒是安適淡雅,似乎金陵城幾日的風波分毫不能影響到他。
沈長攸卻急的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一入內室,便徑直跪下:“殿下,出事了!”
顧容謹淡淡道:“等一等,讓蕭策隱將宅門封上。”
下人守住了幾道宅門,四下變得密不透風,顧容謹才抬起眸,“不必急,先坐吧。”
沈長攸卻隻是行了一禮:“屬下奉命,護送取證之人前去長安,才知這司藥舫的侵地一案嚴重到了何種地步。”
顧容謹神色不變,靜靜聆聽著。
他抿了抿唇,言語恭謹:“長安城的數十家百姓因侵地案流離失所,甚至聚集在知州府前鬧事,向官府討要一個公道。就像是……”
顧容謹眸色動了動,“像是什麼?”
“就像是不將司藥舫的老底挖出來,不讓丞相以死謝罪不罷休一般!”
指尖劃過尚未合上的竹簡,發出安然閑適的聲音。顧容謹略略抬眸,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蘇丞相那邊也動了手?”
“這個屬下不知,隻是……”沈長攸壓低了聲音:“蘇丞相的名聲向來不好,百姓聲討倒也不奇怪,但郎君為何也不驚。此番侵地一案,也許司藥舫會遭到重創啊。”
顧容謹從榻上起身,淡聲道:“你放心,不會出問題的。接下來的事情,就按錦衣衛的程序來。告訴聖上,丞相包庇司藥舫的罪責有多重。明白了麼。”
沈長攸忙點頭應“是”,雖有疑問,卻也不好再問。新日初升,為避免身份暴露,錦衣衛戴上銀麵麵具,很快從顧宅中撤離。
送走沈長攸,蕭策隱回到內室,見郎君正在擺棋,忍不住問:“郎君難道真的不擔心?”
“擔心什麼?”顧容謹眼都沒抬:“若我沒猜錯的話,在知州府前鬧事的這些百姓,都是瑾清找去的人。”
蕭策隱訝然:“丞相找的人?”
顧容謹輕輕“嗯”了一聲,清冷的目光抬起,垂落到不遠處顯赫的丞相府上。“瑾清很聰明,事先派人散播謠言,讓長安城的百姓出動,故意將證據留給伯恩侯府的人。”
“不過……這是為了什麼?”
顧容謹目光微凝,輕聲道:“既然知州府前的百姓都是他的人,伯恩侯府帶回來的證據自然都是假的。因為這些東西,不過都是瑾清事先安排的。”
緩緩的,他的神情變得深不可測。語意中似乎有些憐惜,又有些感慨:“這樣,就可以在被伯恩侯府的誣陷的時候,自證清白,並且立即置對手於絕境。”
“——朝局危亂,當真如此。”
長安來了“求告無門”的百姓,在他們的證詞中,都故意留下了疏漏,陛下一定會發現。
到那個時候,聖上疑心的便不再是丞相府的罪責,而是伯恩侯府要陷害他的丞相了。
輕輕掠過蜀山上的玉袍佩劍,顧容謹的目光逐漸變得隱晦,柔和,而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