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要出家當姑子?
天涼了,偏偏霍皙最怕冷,才二十度的天氣就已經穿上了薄薄的毛衣,頭發一絲不苟的吊起來綁在腦後,利索的牛仔褲和短靴。
霍皙麵無表情拉開車門,上車,然後又探出頭來:“你還真猜對了。”
許善宇無所謂笑笑:“出家當了姑子咱不怕,我是怕你想不開,上哪兒殉情去。”
霍皙生氣了,豎起眉毛:“你丫才殉情呢!”
許善宇趴在車外,樂:“二朵兒哎,你別說,跟沈斯亮混這幾年,京腔耍的挺像那麼回事兒。”
霍皙降上車窗,許善宇頭跟著往上卡,臉都憋紅了:“哎哎哎,小王八蛋你給我玩兒這……”
“說我是王八,你看看你自己這德行。”
許善宇身材健壯,伸著脖子,跟隻大海龜似的。許善宇聽見也不罵她,幹脆蠢兮兮學起海龜劃水,往上掙紮了兩下。
霍皙難得被逗笑,落下按鈕,眉眼彎彎:“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回來了,下午直接上課去。”
“晚上給你和老許做飯吃,你也早點回家。”
早點回家。
這句話,許善宇太長時間沒聽過了,一時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他撓撓頭,假裝甩頭上的汗珠子,低頭的時候發梢上的水珠跟著四濺,霍皙看怔了。這個細微動作的習慣,或者說,很多男孩子都有的習慣,讓霍皙猛地想起了沈斯亮。
他踢足球的時候,每次比賽結束以後,總會擰開一瓶礦泉水,一半喝了,剩下一半全倒在頭上。
然後抓起身上的背心前襟兒抹一把臉,低頭甩甩頭發上的汗和水珠子。
以前霍皙總笑他像剛剛洗完澡的大金毛,運動過後的沈斯亮有點憨,有點懶,沒有任何攻擊性,很容易讓人生起一種母性光輝。
那時候她坐在體育場的青青草地,他躺在她腿上,眯眼瞅她,一會兒捏捏她的手,一會兒掐掐她的臉,再或者,比賽贏了,他就攬過她脖子,低頭惡劣一把把汗珠子蹭到她腦門上。
許善宇喊她:“嘿!嘛哪?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那張大臉湊到霍皙跟前,嚇她一跳:“哦哦,聽見了。”
“開車小心,聽見了。”
“走吧。”
霍皙發動車子,慢慢駛出林蔭道。
她今天起這麼早,是為了去潭柘寺一趟。當初回來的時候,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那裏,如今要走,有始有終,算個念想。
早上山下的大批遊人還沒到,寺廟裏很靜,偶有幾個香客,也都沉默各做各的。
霍皙氣喘籲籲登上台階,彎腰緩了一會兒。
最近這兩年的身體狀態是越來越不好了,哪有爬幾層台階就能累成這樣的?她半蹲著平複呼吸,然後走入大殿。
金色佛像矗立在眼前,威嚴慈祥,霍皙仰頭看著,聽晨鍾敲響,然後默默跪在明黃色的蒲團上。
合十許願。
她向來是不信這些的,可是,總得找個依托不是?
年輕身量纖弱的女孩跪在佛像前,虔誠許願。
菩薩啊菩薩,我就要走了,臨走之前,有幾件事想拜托你。
霍皙開始仔仔細細回想自己一路長大,遇見的這些人,這些事。
她說菩薩,我爸爸身體不好,我在他身邊盡孝的時候不多,他剛做完手術,希望他可以順利度過這個冬天,身體健健康康的。
我有幾個朋友,一個叫陶蓓蓓,一個叫武楊。他們兩個從小是青梅竹馬,蓓蓓非常喜歡武楊,可是小姑娘麵皮薄啊,很多心思不能說出來,愛的非常辛苦。武楊平常執行任務,很危險,拜托您保佑他逢凶化吉,可以早點和蓓蓓在一起,讓兩人美滿幸福。
另一個朋友叫寧小誠,小誠哥對我很好,是個非常紳士的男人,看上去什麼都不在乎,其實他心裏特別渴望安定,他剛剛娶了媳婦,叫蔣曉魯,也是個很好的姑娘,希望能祝願他婚姻長久,早點抱個可愛的寶寶吧。
哦,對了。
霍皙想起來,嘴裏絮絮叨叨,菩薩您別嫌我囉嗦。
我還有個哥哥,這個哥哥是親哥,叫許善宇。他人不壞,就是小時候被親情傷害過,挺玩世不恭的,可內心非常善良,從來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他喜歡他的英文老師很多年,一直沒成功。
您讓他開開竅吧,早點明白人家想要什麼,讓兩個人終成眷屬。
嗯這回真沒了。
霍皙閉著眼睛,跪在蒲團上良久不動。
最後。
最後最後。
我有個愛人,他叫沈斯亮。
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再見到他了,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就行啦。
霍皙睜開眼,站起來,迎麵對上一雙慈眉善目的麵孔,老和尚正在打坐,手裏拿著念珠,正笑著看她。
聽你在這兒絮絮叨叨說半天了,姑娘,你求的這些,可沒求自己呐。
霍皙淺笑,我沒什麼可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