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小太監見了魏安這禦前總管莫不稱一聲爺爺,算是約定俗成的尊敬,進寶也是從小太監提拔過來的,算算也隻過了一年,他自然不敢托大。

魏安不耐道:“說了不必就是不必,若陛下知道了,還當我給林主子宮裏的人臉色使呢,不看看你如今什麼身份。”

要說這進寶太監的運氣是好,就因為林主子生無憂公主的時候勇於求見陛下,由此得了機緣,後又被陛下擢升為瓊華殿的掌事太監——雖說這機緣有一半是踩著自己而來的,到底也算他本事。魏安想起當初將這小子攔在門外,就覺得後悔不已,早知林主子會走到如今位置,他就該對瓊華殿每一隻貓兒狗兒都笑臉相迎,他發誓!

當然如今也還不晚,林主子出身不顯,要用人隻能從宮中挑,隻要能跟她宮裏的人打好交情,還怕沒有風光之日麼?

這也正是魏安摒棄前嫌肯跟進寶稱兄道弟的原因,他能在宮中如魚得水,自非心胸狹窄之輩,從前那點不痛快早就忘了,以後如何才是最要緊的。

進寶無法,隻得僵著舌頭喚了一聲,“哥哥。”

魏安含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往後咱倆在宮中就得相互照應了。”

進寶簡直哭笑不得,他家中親族早喪,進宮之後才認了招財一個幹弟弟,如今又多了個幹哥哥,看來今後的日子倒是真熱鬧了。

魏安無暇廢話,很快就指揮泥瓦匠拆的拆,卸的卸,務必要盡快使瓊華殿這座宮殿煥然一新。

進寶看他精神抖擻,仿佛比對待自家的事還熱心,心下倒安穩大半:隻要監工肯出力,那些工匠自然不敢偷工減料,娘娘的差事也就能辦妥了。

彼時連下了十幾天的豪雨,正值雨散雲收,熾烈的太陽也從灰蒙中露出行跡,沒一會兒,眾人都熱得一頭大汗。

可巧綠柳率領著侍女們送來消渴的綠豆湯,因親自端了一碗到魏安手裏,含笑道:“公公請慢用。”

魏安極有禮貌的接過,又隨口問了句,“你紅柳姐姐呢?”

他記得往常都是紅柳那丫頭負責應酬功夫,怎麼今日卻換人了?

綠柳不曾說話,仍舊維持一副矜持笑容悄悄退下。

魏安隻覺滿腹狐疑,因悄悄拉著進寶詢問,“她是怎麼回事?倒好像紅柳跟咱家有仇似的。”

進寶神情複雜看著他,“哥哥真不知道?”

魏安:……

難道他應該知道?

可他畢竟在宮裏混了多年,沒成人瑞也成了人精,起先是沒朝那方麵想,如今被進寶一提醒,魏安不禁老臉一紅,嘀咕道:“她是認真的?”

進寶重重點頭。要說這宮裏還有哪一個沒看出紅柳的心思,那便隻剩下紅柳自己了,女兒心思不易猜,落在旁人眼裏卻是紅杏枝頭春意鬧,隻差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魏安不禁有些張皇,“她怎麼能看上我呢……”

自然,身為禦前的大紅人,魏安知曉自己還是有幾分氣概的,論相貌也半點不差,人都說他穿上長衫,便儼然是那戲台上的白麵書生狀。可無論如何矯飾,他都知曉自己是個太監,沒根兒的,絕戶兒的,自然不該有人將他視作終身所托。

如今得知紅柳對自己有意,魏安既感到難言的竊喜,又有一種微妙的自卑之意:沒聽說宮裏對食能長久的,到最後免不了一拍兩散,他聽過的例子還少麼?況且,又怎能因此耽誤一個姑娘家的終身?

忽見門扇開闔處,一角蓮青色的衣裙倏然閃過,魏安不禁愣住。難怪紅柳最近常躲著他,原來是在偷偷看他,女孩子的心思當真是猜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