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後,她偏偏敗在一個愛字上,可笑至極。
謝婉玉無聲地扯了扯嘴角,繼而抬手拭去眼角一縷濕意,再抬頭時,她依舊是那個不苟言笑的貴妃,“你既然決定留下這個孩子,怎麼如今又不想要他?”
“我沒說不要啊!”林若秋輕快地說道,“但若娘娘執意不肯離去,我隻好請它來推您一把,畢竟,有您在宮裏,本宮連同腹中的兩個小家夥都得提心吊膽過日子,不是嗎?”
謝婉玉輕嗤一聲,似是嘲弄,又似是認同。她的確從沒打過孩子的主意,可人都是會變的,眼看著林氏兒孫繞膝,笑語盈耳,而她卻在日複一日的孤獨寂寞中越陷越深,她真能忍下這口氣麼?天長日久,或許她會變成一個連自己都厭惡至深的人——卑劣的,嫉妒的,用盡一切惡毒手段的女人。
到那時,用不著陛下來懲治她,她自己就把自己給吞沒了。
至少目前還來得及,在滑向徹底的深淵之前,她還能拉自己一把。謝婉玉站直腰杆,端正的向林若秋施了一禮,並非馴服,而是訣別,“臣妾聽聞太後娘娘鳳體抱恙,心中意不自安,願前往白雲觀侍奉湯藥,還請皇後允準。”
林若秋輕抬眼皮,心中如釋重負,“準。”
謝婉玉再度鞠了一躬,臉上不見懊喪,當然更不見喜色,有的隻是一片木然,她木然收拾起行李——自是牽掛太後安康,她因此憂心如焚,片刻也不能耽擱。
林若秋看著她一如往昔的平淡模樣,心中忽然湧現一絲好奇,“你從來沒想過擁有自己的兒女嗎?”
這話問得略顯冒失了些,換了一般人或許得翻臉的。但謝婉玉顯然不是一般人,她依舊平平靜靜地道:“想過,不過很快就放棄了。”
似乎生兒育女在她看來隻是曇花一現的念頭,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林若秋更覺納罕,“為何?”像謝婉玉這種世家之女,畢生都以登上後位為目標,按說很清楚子嗣的可貴,不管能否成功,可她卻連嚐試都懶得嚐試一下,這就很奇怪了。
她又不像宋皇後那樣有意中人,進宮就為了守身如玉。
謝婉玉手上微停,輕輕摩挲著一件柔軟的衣料,似乎陷入對往事的懷念中。半晌,方輕聲說道:“我姑姑是先帝的謝婕妤,當年進宮的時候才十六歲,容貌美麗,性情也很溫良,人人都誇讚她端莊淑慧,不止陛下傾心,就連昭憲皇後也很喜歡她,甚至讓她住在自己宮裏,好得如親姊妹一般。”
她頓了頓,繼續以平淡的口吻道:“後來我姑姑懷了身孕,那是先帝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先帝自然龍心大悅,日日派人慰問不說,還許她與皇後同飲同食,宮裏其餘的嬪妃都羨慕不已,誰能想到,好日子過得會這麼快呢?”
“才到五六個月的時候,我姑姑突覺腹中絞痛不止,請來太醫收治,竟活活掉出一個剛成型的男胎,血淋淋的,還連著臍帶……”謝婉玉的聲音隱有一絲戰栗,“我姑姑當時便瘋了,大呼是昭憲皇後害了她,誓要報此生死之仇。”
林若秋很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奈何聽故事不能隻聽一半,隻得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她就被打進了冷宮,沒多久便病歿。”謝婉玉木然道,“先帝愛重昭憲皇後,凡是汙蔑皇後的人,怎麼能有好下場?可笑的是,明明那安胎藥是昭憲皇後親自送來的,太醫也診出裏頭有異,可陛下還是相信她,我姑姑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