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鹿聽說蝴蝶與謝府的糾葛時,已經來遲了。
那夜謝府滿是大火,從柴房一路燒到了正門,府上濃煙滾滾,府內還有人尖叫與哀嚎,血腥味隨著木石被燒毀的焦味傳來,那夜麗城的整片上空,都是深藍中夾雜著猩紅的暗紫色。
西齊滅亡,天賜穩定後梁妄替秦鹿施法,行了凍屍凝魂之術後的第四年,身體才漸漸好轉,這二十年內,他們也的確經曆且解決過一些有違道法之事,梁妄的道術有所長進,可也從未碰過如此厲害的惡鬼。
那惡鬼幾乎成了厲鬼,一身血衣,飄在了謝府的上空,若不及時收服她,恐怕等她殺盡了謝府裏的人後,周圍的百姓也會跟著受連累。
梁妄說,沒有一個人的恨,是能通過殺死另一個人而得到紓解的,但也不是任何一種惡,都值得被其傷害的人原諒。
那謝府上下,一人不剩,雞犬不留,唯有謝夫人的房中紅床邊上,還有個十歲的小孩兒環抱著自己,一身錦衣華服,卻見了滿屋屍體,嚇得連話都不會說,更不敢跑出火圈。
秦鹿跟著梁妄收鬼時,瞧見了他。
他就縮在那兒,瑟瑟發抖,眼裏帶著懇求,秦鹿當時想也沒想,便喚出手中戒指裏的女鬼貪貪,叫貪貪踏火而去,先護好謝家唯一一個幸存者,自己再跟著梁妄去捉鬼。
這鬼異常難纏,曾施加在她身上的惡與痛,都叫她生不如死,她有理由恨,也該恨,她甚至可以為此報仇,卻不能為此傷害無辜。
而曾經給她帶來的這些痛苦,並未因為謝家滿門被殺得到半分消解,蝴蝶早已不是以前的蝴蝶,她越殺,隻會越狠,恨謝懷為人好色可惡,恨謝夫人軟弱是個幫凶,恨她被謝懷侮辱的那些日子裏,整個謝府的人沒有一個站出來替她說話,甚至將她困在府中不許離開。
她也恨,恨那日公堂之上打殺自己的縣令,恨那府衙外一張張看似憐憫實則冷漠的臉,她想將這一切撕毀,便隻有讓自己變強。
那一次收鬼,可謂是梁妄有史以來碰到過的最棘手的,他甚至祭出了淮崖仙人的七星桃木劍,收一次鬼,不知追出了多少裏路,其中還被她走漏,又殺了幾人。
最終梁妄以符震住對方後,已經跟到了一片野林之外了,若那鬼真的進了這滿是墳墓的野林裏,梁妄便更難捉到她。
蝴蝶早已麵目全非,那張臉猙獰,七孔冒著黑氣,梁妄扶著一旁的榕樹喘氣,眼見天邊漸漸泛白,一旁懷抱天音的秦鹿警惕地看著對方。
若想殺了厲鬼,便隻能以桃木劍貫心,蝴蝶被黃符束縛,掙紮不得,梁妄握著桃木劍,額頭冒著細細密密的汗,握劍的手已經有些發抖,他一劍朝還不斷幻出鬼影的蝴蝶心口刺去,第一劍刺歪,一股凶煞之氣迎麵撲來,轉而化成了一把刀。
秦鹿見狀,瞳孔收縮,立刻將懷中金籠丟去一旁,朝梁妄撲了過去。
凶煞之氣並未傷到梁妄,梁妄的桃木劍卻傷了秦鹿。
桃木劍上有符水,雖製厲鬼,可隻要是鬼,都難以消受。
秦鹿立刻捂著腹部倒地,被桃木劍劃開一條口的腹部沒有流血,如被烈火焚燒一般,刺啦啦地發出聲響。
梁妄望著秦鹿,又見那亂竄的凶煞之氣,以紅線銅錢震之,再將桃木劍狠狠刺入蝴蝶的心口,蝴蝶一聲淒厲尖叫,黑煙散盡,黃符之中便剩下一個胎兒大小的人形木偶,木偶漆黑,梁妄立刻貧空畫符,朱砂符封印之,再碎成粉末。
厲鬼的魂魄,已被送入地府了。
倒在一旁的秦鹿還捂著腹部的傷口,麵色越來越蒼白,受傷的不是這具身軀,而是藏在身軀裏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