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舒教諭的笑意簡直要從眼底和嘴角溢出來了,畫風清奇的誇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仍是一如年少的模樣,明淨通透得有如一泓自天上而來的清泉,絲毫沒有被歲月的長風吹皺。”
“……”
至於麼?
舒恒登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就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家夥和另一個也上了年紀的老家夥重逢了,且兩人加起來估計快接近一百歲了,哪可能還是當初的模樣?
所以,爹笑得如此蕩漾,捧得如此誇張究竟是為哪般?若是讓家中那位長舌的龍嬤嬤瞧見了這幅詭異的情形,多半要言之鑿鑿的說爹是背著阿娘出去找老相好了。
“你還小,不明白從老就能看到少的道理。”
等深情無限的誇夠了那位‘綠水無憂’的種種,從談吐到氣質到才華再到姿態,舒教諭終是勉強恢複了理智,不再一個勁兒的悶笑了。
“我隻聽過三歲看到老,沒聽過從老看到小。”
舒恒不以為然。
“算了,你到底還小,不明白也很正常。”
舒教諭正色道:“還是先回去吧,我是真有要緊的事,得和你阿娘確認一下。”
“爹,究竟所為何事?”
他這回學乖了,沒有胡天胡地的瞎猜,而是認真問道。
“我要問問她是不是把那塊玉佩給人了。”
“什麼玉佩?”
“就是你祖父逼著非要塞給你的那塊。”
“哦,那塊玉的樣式太老氣,早就被我扔在床底下落灰了。話說……是阿娘重新找出來的?這、這有什麼好要緊的?我也隻是隨手那麼一扔……而已。”
他突然就有些心虛了。
“你個小混賬,居然不曉得珍惜長輩的心意!”
舒教諭氣得不輕,當即就想引經據典的教訓他一頓。
“下不為例,哈哈,下不為例。”
他連忙嬉皮笑臉的跳開了,順便堵上了耳朵,防著舒教諭羅裏吧嗦的那套。
“真是不成器!”
見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舒教諭不由氣得愈加厲害了,但多年的涵養在那兒,使得舒教諭沒法像尋常的嚴父那般對他棍棒相加,隻得耐著性子,試圖從另一個方向入手,“持之,我要跟你說說那件很要緊的事,是和你直接相關的,對你影響很大的。”
“和我有關?影響很大?”
舒恒頓時麵露不耐煩的神情,一甩手,“是又有人來找我切磋了麼?真是的,一個個都胡子拉碴了,卻專門擠兌我這個半大孩子,也不嫌害臊。”
這便是天才兒童的煩惱了。
譬如在旁人誇獎他時,他不能大大方方的接受,而是得萬分謙虛的自貶一番,最好是把自己徹底踩到泥裏去,且‘不敢當’、‘誠惶誠恐’、‘折煞我也’之類的詞從不離口,態度也得端正到極點,這樣才能讓大家都滿意,否則就是驕傲自滿、死不要臉的表現。
又譬如旁人上門來找他切磋時,他即使看出了對方不懷好意,想把自己當做好用的踏腳石來蹬,卻也不能拒絕,隻得迎難而上——難,不是說勝過對方很難,而是要在取勝的同時要照顧到對方的水平,不能讓對方輸得太丟人,否則就是沒分寸沒教養,沒有容人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