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再過半月便能開始漸漸聽到胎動。陛下心急,到了夜裏便忍不住趴在她肚子上聽聽有沒有迫不及待的小心跳,還問她今日是否有動靜。杜小胖見得多了便忍不住拈酸,戳戳他的爪子道:“陛下現在眼裏就隻有孩兒,都沒有我的地位了。”
室內隻點著一盞小小的燈,大殿四周卻嵌著拳頭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光線落在那人眸子裏,仿佛一片淺淺浮動的星海,璀璨奪目。他聞言失笑,側臉看她:“怎麽會?”
“哼。”
小胖這口醋已經憋了許久不吐不快,反正懷孕的時候她說啥是啥說啥都對。皇上早已領略過她在這個階段的攻擊力,自然不會試著反抗她,隻是搖搖頭,直起身換個姿勢,溫柔地附身到她耳邊:“我不是隻在意皇兒。我在意的是……這是你和我的孩子。”
“……”
無論光線多昏暗,陛下的臉永遠那麽好看,更別提他語氣寵溺目光繾綣的時候。顏控杜小胖被這附在耳朵旁的熱氣一燙,早已熏熏然不知身在何處。她麵頰通紅把臉埋進被子裏不肯擡頭,那人卻順勢從身後擁住她,隻消溫言一句:“乖,睡吧。”
便是最好的催眠曲。
杜阮阮捂著發燙的臉小小嘟囔一聲,自己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隻覺心裏很是歡喜。也乖乖閉上眼,在那人的懷抱中安穩睡去。
夜明珠的光芒溫柔地落在二人身上,映出一大一小幾乎合二為一的一隻大湯包。外廂候命的湯圓聽得裏麵沒了動靜,跟著吹熄燭火。睡前喃喃許願娘娘這一胎可以安穩落地母子均安,許願陛下跟娘娘會一直這麽好,也紅著臉許願自己以後也能一個能這樣將自己視若珍寶的夫君。
夜深了。便眠了。
*
時光恍若春日原野上的野草,割掉一茬又是一茬,不知不覺便瘋長過了一季。
之前因杜阮阮有孕,陛下格外開恩將這一月中按例當斬無窮兇極惡罪行的犯人都改為終生囚禁或容後再斬,安素然因此逃過一死,卻也終生不得再見光明。薛充媛聞訊,養好病後便來向杜阮阮求了個恩典。她想削發為尼,去皇家的清音庵中苦修。自此青燈古佛一生,再不過問塵間事。
她如今不過二八年華,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心境卻寂如死灰無悲無喜。清音庵日子清苦,杜阮阮不忍見她如此,勸了幾回無用,隻好許她帶發出家。三年之後她可以自行選擇,或隱姓埋名離京生活,或堅持己見,到時再剃度也不遲。
薛美仁同意了,陛下不欲再往後宮添人,能少一個自然樂見其成。於是後宮少了一位因病仙逝的薛充媛,清音庵多了一位化名了緣的女尼。杜阮阮讓人將消息帶去給仍在牢中的安素然,之後便再也不欲插手二人之事。
杜阮阮還是昭儀,及笄沒有大辦。她及笄那日皇上在華陽宮替她精心設宴一桌,華陽宮中掛上了她年初時因故沒瞧見的元宵花燈,天空上綻放的是她有生來見過最為璀璨奪目的煙火。陛下難得放下架子破了例,席上不僅坐著緊張又激動的她爹,還有代表沈將軍一家的沈巍,連許久不見的素馨和百合也被特許讓她們見了一麵。
三人險些抱頭痛哭,那些曾經以為無法再跨越的鴻溝也消弭於無形。素馨和百合紅著眼給她帶來自己做的小玩意,還有她曾經最愛吃的點心。杜阮阮聽她們說起從前的事,又悄悄與她咬耳朵如何把住男人不叫皇上被小妖精勾去心思。有些情感也許因為時間因為脫離那番情境後就再也無法複製和保留,可曾經一起經歷過的美好回憶卻永遠不會被代替。
她大概這一生都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同素馨和百合一起笑鬧一起談天,可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初初進宮後最茫然無助的時候,是百合對她伸出手,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用午膳”,也是素馨擋在她身前,“人家吃得多關你們什麽事,管這麽寬你們怎麽不去考科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