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他擰開鋼筆遲疑了一下,決定大方一次,送給田瑞寶兩萬塊錢。
筆尖在紙麵上點了一下,他又改變了主意。
他難得的動了一次心,總不能就隻值兩萬塊錢。十萬吧,他想,十萬塊錢,夠田寶貝兒去天津買房子置地了。
十萬塊錢的支票疊好了,被他整整齊齊的塞進褲兜。汽車拐進胡同裏,眼看著前方就是他的金屋了,然而汽車夫忽然驚叫一聲,一腳踩了刹車:“局座,您瞧,咱的大門上貼了封條!”
而與此同時,往日負責保家護院的便衣們從巷子角落裏竄了出來,圍住汽車七嘴八舌的各說各話。鹿晗推開車門,將那條好腿先伸出去踏在了地麵上,然後就氣急敗壞的問道:“誰幹的?”
有人連忙答道:“日本憲兵!剛才來的,說田先生反日,把人押走了,房子裏麵的家具也給砸了。我們想攔,結果他們真開槍——正要給您報信去呢,您就到了。”
鹿晗聽到這裏,立刻收回他那條好腿,隨後“砰”的一關車門:“去憲兵司令部!”
沒等鹿晗趕到憲兵司令部,田瑞寶的腦袋已經被掛上了牌樓。
鹿晗站在牌樓下,仰頭去看田瑞寶的人頭。田寶貝兒,活著的時候那麼漂亮,現在死了,也不淒厲可怕。他那一雙美麗的眼睛緊閉著,曾經紅潤的、會吐出無數甜言蜜語的嘴唇微微張開,臉色青白發灰,因為皮膚下麵是一點血液也沒有了。
鹿晗怔怔的仰望了片刻,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樣的深愛著田瑞寶。在層層保鏢的圍繞下,他下意識的抬手捂住嘴,然後“嗚”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眾人沒見過局長嚎啕,這時看他像個瘋子似的蹲下去連連的抽泣,像要嘔吐似的發出哽咽聲音,就手足無措,不敢上前。還是有個年紀大些的,比較老成,敢於去攙扶起鹿晗,一邊喃喃的說著“局座節哀”,一邊將他送回車內。鹿晗的身心一起劇痛,眼前甚至黑了一陣,讓他懷疑自己是要力不能支了。
鹿晗沒有去向段慕仁討要說法,因為知道絕討不到好果子吃。
他從垃圾堆裏找回了田瑞寶的身體,命人把那個腦袋縫回了腔子上。身首異處的田瑞寶被行家收拾了一番,又穿了上好的裝裹衣裳,瞧著倒也像個整人似的。
鹿晗給他買了一口金絲楠的好棺材,大辦喪事,僧道輪著番的念經,比那一般人家發送老太爺還要隆重。出殯那天,所過之處皆是白幡飄揚、紙錢飛舞,引得閑人紛紛出來看稀罕。
田瑞寶剛一入土,段慕仁的秘書就向鹿晗打去了電話,因為一點小小雜事,疾言厲色的將他申飭了一頓。
鹿晗不同秘書爭吵,放下電話後尋了個由頭,把特務科的科長給一擼到底了。
特務科的科長,位置重要,乃是段慕仁部下的人馬。
段慕仁親自發出命令,讓鹿晗到他家裏去一趟。
鹿晗托病,不去。
好孩子
幸福次郎一來沈宅吃飯,沈子淳就躲進書房裏去消磨光陰。
幸福次郎是個很饞的人,而且吝嗇,家裏連個老媽子都舍不得雇用,烹飪飲食一事,全拜托他夫人一雙妙手。他長年累月的吃不到好飯,故而削尖了腦袋在外找飯局,恨不能每晚與鹿晗同車回家,吃飽喝足之後再告辭離去。
鹿晗供給著他的飲食,晚餐常常是邊談邊吃。這天傍晚,在幸福次郎吃的正酣之時,鹿晗長歎一聲:“幸福先生,這一盤肘子燉得很爛,你多吃些。一會兒讓廚子再做一份,你請帶回去作為夜宵吧!”
幸福次郎聽聞此言,十分樂意,並不怕自己午夜吃肉,會落得腸胃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