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八年,清太宗皇太極於清寧宮無疾而終,朝廷內部經一番兵戎相持的較量,最終禮親王代善及諸王文武群臣定議,擁立其第九子愛新覺羅福臨為嗣皇。來年滿清大舉入關,勢局已定,乃遷都北京,十月初一日親詣南郊告祭天地,遂正式即位於大政殿。福臨禦駕受賀,改元順治,尊母孝莊文皇後博爾濟吉特氏為太後,居於慈寧宮。加封多鐸為多羅豫親王,鄭親王濟爾哈朗為信義輔政王。另封江南平民女子沈世韻為韻妃,贈殿賜名為“吟雪宮”為寢宮。諸王謝恩,山呼萬歲,福臨身披龍袍,袍上繡有龍紋及十二章紋樣,氣勢恢弘。端坐龍椅之上,微笑道:“眾卿平身。朕今日初登大寶,但與政事所知有限,全仗眾位扶持,現不知有何高見?”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者範文程道:“啟稟皇上,我朝建成伊始,當先要事便是安撫民心。因連年戰亂,各地饑荒嚴重,依臣之愚見,理應賑糧濟災。然此亦是治標之道,倘欲治本,尚需輕徭薄賦,減免苛稅,天下百姓若得安居樂業,定不會再生造反之心。”福臨道:“是極,此事還請範先生全力置辦。”範文程躬身道:“謹遵聖命。”
諸王又先後啟奏,說得盡是些江山社稷、定國安邦之事,福臨年紀尚幼,雖聽不甚懂,但也覺自己肩上擔子重大。其後又商定冠服宮室之製,朝會樂章,科舉,選秀,賜宴群臣朝賀大典等。名義上是君臣商討,最終卻大多由攝政王多爾袞自行做主,皆無異議。直待到退朝前夕,濟爾哈朗忽道:“皇上,臣另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福臨道:“輔政王但說無妨。”
濟爾哈朗道:“還請皇上恕罪,臣以為封沈氏為妃太過草率,是為不妥。”福臨麵色一沉,道:“有何不妥?”濟爾哈朗道:“那女子單論容貌,在京城中確屬百裏挑一,但其身份不明,恐將對皇上不利。”
太後頷首道:“不錯,哀家也反對,這皇妃在宮中的位分可不低,怎能輕易落入別有居心之人手中?也不知她使了什麼狐媚功夫,將你迷成了這樣,足見城府甚深。”福臨微慍道:“是兒子不爭氣,自先看上了她,要請她入宮,她起初可還不大情願。要說韻兒又怎會害我?”太後道:“害你或是不會,但她圖的無非便是權勢,地位,在京城中尋個大戶人家嫁了,也不致委屈了她。”
肅親王豪格道:“退一步講,這沈姑娘即便家世清白,入宮亦當依規矩參選秀女,好生習得宮中禮節,再經反複斟酌,起從答應,逐級晉位,怎可直封二品?這不但與祖訓不合,曆朝曆代可也沒有這樣的先例!再者,她是前朝遺民,地位卑賤。皇上要的該是家世高貴之女,以保皇室血統純正,那女子就算生得再美,讓她到宮裏做個小丫鬟,服侍皇上左右,已算得是破格開恩,哪有資格封妃?皇上如今還小,要知紅顏易老,將來等她美貌不再,您也不會再稀罕她了。”
福臨心中不悅,但敬眾人均是長輩,也不便公然發作,強壓了火氣道:“朕盡可尋了嬤嬤來教韻兒禮節,她聰明得很,定是一學就會。至於家世,那就更不打緊了,請哪一位王公認她做義女,自宗人府一並入籍即可。這是朕的家事,與國事不相衝突,何必在大殿中說?”
太後冷笑道:“皇帝執意如此,便由著你吧。你盡早教會了,令她來我慈寧宮請安,哀家要同她說說,皇家媳婦不是那麼好當。另外,她此前如有不端之舉,最好是開誠布公的說了出來,否則有何把柄落在我手中,隻怕難以善了。”
福臨胡亂應了,這一日便埋首習政,尋思穩固朝綱之道。及至入夜方得閑前往吟雪宮,擺手令隨行太監不必通報,輕輕推門走入。見宮內布置淡雅,牆上貼著幾幅書法,皆是前人所作詩詞,既有抒發報國豪情,又兼有詠情之婉約一派。案上置有蘭花,氣味清香,襯托著佳人秀麗纖瘦的背影,縹緲出塵。
沈世韻正自研墨作畫,突被人從後環住了腰,回頭見是福臨,嗔道:“皇上來了怎地也不通報?可嚇著臣妾了。”福臨笑道:“朕想給我的韻妃娘娘一個驚喜啊,你不高興麼?”沈世韻笑道:“高興。但這‘驚’……”見福臨笑得狡黠,便改口道:“自是弗如‘喜’甚。”
福臨笑道:“這還差不多。韻兒,朕已見識了你的‘琴’‘書’‘畫’,最後這‘棋’之一道,想必也極高明,咱們便來下一局棋如何?”說著從懷中掏出個錦盒啟開,鋪好棋盤,棋子均以玉製,剔透玲瓏。
沈世韻拈起一枚棋子笑道:“皇上既是有備而來,恐怕不會輕易放我過門,臣妾焉敢不從?隻求皇上下手輕些,別教人家輸得太慘,將來再不敢托大與皇上對弈。”福臨笑道:“哪裏,朕還要請你手下留情才是。來,你先落子吧。”沈世韻沉吟片刻,將棋子在“平”部六三路放下,微笑道:“這一局當真是占盡了好處。”福臨在九三路落子,道:“那也不見得吧?”